章 263 真的假的
算力网络是一个奇妙的空间，它不止是网络，而是复合进化人实施各种活动的最重要基础设施。它是道路、管线、通讯、控制，也是能源、讯息和存储，更是将复合进化人千姿百态的思想、蓬勃激昂的算力呈现出来的地方。它从不是冷冰冰的字符世界，而是一个简单而直接、抽象与真实兼具的网络世界。
最简单的通讯形式是标准的字符，在那之上是声音和动画，然后是全息影像，最高的等级是算力投影。天择者首次进攻进化者星舰时，复合进化人通过算力投影的方式为星舰提供战斗支援，准备充分的天择者早有预料，便把复合进化人全都困在网络中，进行几乎永无休止的计算。自那之后，复合进化人就对算力投影的使用更为谨慎，只将它作为最后的手段，便是害怕再被困住。
在算力网络中，零阶世界是唯一一个永远保持算力投影的“复合进化人”，它的形象是一个发光的圆脸，没有性别特征的五官，没有任何表示个性的妆容，它以最中性的样子行走于算力网络之中，漂浮在虚拟的世界之上。现在这张脸降低高度，停留在代表艾瑞克斯的全息人形前方，说道：
“既然不说虚的，那么艾瑞克斯，我认为你现在并不是一个复合进化人。”
“这是没有证据的污蔑。先是怀疑天择者，现在又不是复合进化人，那我是怎么进入算力网络的？据我所知，我还没有被复合进化人全体决定驱逐、剥夺和流放吧？”艾瑞克斯冷哼一声，说道：“我现在向全体复合进化人求助，要求一套进化插件设备，如果没有可能满足这个请求，直说一声吧，我还赶着救命呢。”
零阶世界微微一笑，圆圆的脑袋左右看了看，注意到算力网络中不断聚拢过来的众多复合进化人，然后说道：“你有一艘足够大的星舰，我就不拆进化插件设备了，直接给你一艘响应舰。舰船编号为T0XY03，正从三十七号舱门飞出，别把它当做威胁给击毁了。”
“谢谢，响应舰接近到5光秒内，我就会接手。舰上有四名复合进化人，他们可以乘坐登陆舱离开。”
“你不欢迎复合进化人同胞去你的星舰看看吗？”
“不方便。”艾瑞克斯直说：“因为某些原因，我现在还没有恢复对零阶世界的信任。”
“是因为埃米的事情吗？”零阶世界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直接说了出来。“我可以理解你的心情，毕竟埃米是你的姐姐，也是你那一批家人中仅存的一个，你们的感情非常深厚。我知道你不想提起她，免得自己心伤。但你一定要信任零阶世界，因为我们绝不会让任何复合进化人去冒风险。埃米·菲尼克斯·A4还活着，就在进化者T星舰上。”
艾瑞克斯一时傻了，根本没法对零阶世界提供的消息进行反应和处理。他在算力网络中的形象投影出现了巨大的延迟、抖动、错位和掉帧，甚至还有雪花状的干扰从头淌到脚面。他的这个表现正符合零阶世界的预计，观察他的微表情变化也正是零阶世界正在全神贯注进行的重要工作。
而在艾瑞克斯的脑海中，巨大的震惊还没有完全消退，大脑和脑控体刚刚才开始进行恢复运转。埃米还在进化者星舰上活着？这是（TMD）什么意思？埃米什么时候死了、什么时候回了进化者星舰？她不是在3号船坞……
等等，零阶世界认为埃米死了，我因此而生气，导致不再信任零阶世界与复合进化人？艾瑞克斯用力咬了下舌头，将情绪控制住，也让算力网络中的投影形象稳定下来。“她……你……不是……”艾瑞克斯语无伦次地说着：“怎么回事？”
“埃米是这次远征舰队的战斗指挥官，她不是突击队的战士。尽管她非常想找到你，将你营救出来，但是让她带着一个危险的人工智能和没什么用处的宠物狐狸前往天土大陆，那简直就是对整个复合进化人种族的不负责任。”零阶世界说道：“根据我的计算，那个人工智能有很大几率会发动叛乱，夺取任务的指挥权；那个宠物没什么用处，只会拖埃米的后腿。但是没有那个人工智能，根本无法开展对你的救援，而宠物是不是跟去也非常重要。在这种情况下，我安排生物研究院对埃米进行了复制，让复制体带着人工智能和宠物狐狸乘坐隐形星舰，懂了吗？”
懂了？懂什么懂！艾瑞克斯在算力网络中抬起手，直指零阶世界的鼻子。“这就是你想出来的主意？你可以把人工智能骗了，把笨蛋宠物骗了，然后就靠这个来天土大陆营救我啊？你这也太不负责任了吧？”
“综合多方面计算，大家得到一致的结果，认为你在天土大陆生还的可能性不超过三百万分之一。为这个几率投入一名优秀的指挥官，那是非常不合适的。与此同时，我们计算过，只需要几个月的时间，就能重新积攒起战斗力量，并且找到完全击败天人的方法，那个时侯我们就可以真正开始对你的救援行动。唯一的问题是埃米不想等这几个月，她的脑控体状态因为焦急而变得不稳定，甚至有产生脑控排异症的趋势。因此我们只能答应她，然后让她休眠，这样就可以避免损失。而派出复制体，在那种概率计算下只是顺手为之的闲棋。艾瑞克斯，你见到的埃米寿命有限，她的死亡是编程时已经确认的。不管你将她尸体冷冻起来，还是其他方式，她最终都会死掉。她不需要进化插件系统，A阶的也救不了。”
艾瑞克斯还是不敢相信，他的脑海里不断重复一句话：我见到的埃米是复制的？如果零阶世界说的是真的，那么埃米体内进化插件迭代次数的问题就能很好解决。200次以上迭代的那些进化插件是从真埃米身上抽出来的，个位数的那些是制造复制体时注入的。
除了进化插件的迭代问题，“埃米”还存在许多会在幼儿时期发作的致命性基因疾病，现在看起来也像是零阶世界的手段。艾米小时候一直健健康康，艾瑞克斯非常清楚这一点，因此他要试探一下零阶世界，看看自己的判断对不对。
“那么说，她的那些疾病……”艾瑞克斯低着头，避开零阶世界的目光，哽咽地说道。
“那些疾病是复制体独有的，在一段时间后就会触发。那些疾病对孝儿来说非常致命，放在成年人的身体环境里也是一样效果。只不过成年人过了那段年龄，不会自然触发那些基因疾病，只有通过生物手段才行。整个过程很快，她应该不痛苦，是不是？”
艾瑞克斯抬起头来，眼里含着泪水，牙齿互相摩擦，说道：“痛的是我，你现在只有脑袋没有心，已经忘了心痛是什么感觉！”
“你还活着这是小概率事件，而且我设置的时间可以完美配合。她虽然会死，但在她死的同时，我就会进攻天人，而天人会被消灭……不，前线的舰队报告说天人已经被消灭。艾瑞克斯，你做的？”
“是的。天人已经被我击溃了——正所谓小概率中的极小概率吧！这充分说明了一件事：别用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沿着正道走比什么都好。”艾瑞克斯一伸手，说道：“我姐姐呢。还我！”
“复合进化人千里迢迢来这个银河系执行救援，损失多艘进化者星舰，伤亡无数……”
艾瑞克斯摇摇头，继续指着鼻子说道：“少来这套！你的算力不够、骄傲自大，损失是你造成的。你现在说的这一切本质上就是不想将埃米交出来，不想让我们亲人团聚，为的不过是利益！”
“将巨型星舰上交复合进化人，你觉得这个提议如何？”零阶世界看着艾瑞克斯，在他眼神凌厉起来之前抢先说道：“这样的提议你必然不同意。不如你说说吧？”
“我从未想过居然会被零阶世界，被咱们复合进化人自己人要挟，用的还是绑架另一个复合进化人的方式。”
“换个角度。救援行动的损失暂且不论，我避免了埃米指挥官亲身涉险，避免她的脑控体异化症，你也该给出相应回报。而且探索者在宇宙中发现的有价值物品和技术，按照复合进化人的最优算法规则，也有义务上交。零阶世界和整个复合进化人社会也有义务给与奖励，优先以进阶的方式发放。”
“闭嘴吧。我更关心我的姐姐。”艾瑞克斯眼睛一闭一睁，说道：“引力屏障发生器三台，无加密，包括维修维护拆解资料。把我姐姐送过来。”
“不够，但也差的不远了。”零阶世界说道：“我还需要天人的整个资料库。”
“换一个，我没有资料库。”艾瑞克斯实话实说：“我用这艘星舰和天人打了舰队战，用引力屏障抵消引力屏障，然后用爪子捏碎对方。我没有登陆部队，根本就没想去他们那里收集资料。换一个吧，我想见我姐姐。”
“地球·环盟的科技，超空间引力引擎。除了实物之外，我还要设计建造的技术。”零阶世界说道：“你的这艘星舰是用超空间通道飞过来的。如果没有全套技术资料和生产能力，你就无法知道设备的能力上限和安全下限。复合进化人现在非常需要这个技术，我一点都没开玩笑。”
“超空间引力引擎是宇宙中最强的长距离航行设备，我原指望能多换点升阶的资源呢。”艾瑞克斯摇摇头，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然后道：“我先要把姐姐接回来，同时我要这个复制技术的全套资料。我会在我这边的埃米身上检验，同时检查你还给我的是不是真的。天哪，如果你有实体，我真想揍你一顿！”
“你已经先要带有进化插件的响应舰，我已经将它派过去了，展示出我的诚意。按照咱们的习俗，该你展现诚意。”零阶世界说道：“我在算力网络里给所有人说的清清楚楚：那些资料非常重要，关系着复合进化人的未来。先要资料，再把人给你。”
艾瑞克斯沉默了片刻，用这段时间分出一点注意力，读取鱼龙号的扫描资料。那艘逐渐接近的响应舰已经放下全部护盾，关闭了推进器，完全以惯性方式向前滑行。舰上的复合进化人乘坐登陆（逃生）舱离开，留给他一艘无人的星舰。
由于已经关闭了护盾，鱼龙就可以对全舰进行毫无死角的全面扫描。星舰上没有危险，星舰上有进化插件的全套设备，星舰的状态和配置与零阶世界承诺的完全相同。鉴于此，艾瑞克斯推敲了一下，然后说道：
“我退一步。你先把复制技术的资料发给我，我这边要验证一下，确认整件事的确与你说的相吻合。这是交换的基础，是最基本和最重要的先决条件。我现在被整件事冲击的有点头晕，也需要借此冷静一下，你认为如何？”
零阶世界表示同意。
“另外一点，我还是先要我的姐姐。”艾瑞克斯说道：“为表示我的诚意，我会去进化者星舰亲自接她，我也可以与所有人见见面。我还是复合进化人，我要我作为复合进化人的权力，这一点必须让所有人知道。从一开始你就想将我排除在复合进化人之外，好为你的要挟打下根基和创造借口——这是在侮辱一个复合进化人呢！我会去T星舰，亲自检查和带回我的姐姐，之后就会把该给你的给你。”
“当你接回你姐姐后，我对你就没有任何制约了。”零阶世界说道。
“当我去进化者星舰，让你们看到我仍是一个复合进化人，你就没有理由、资格和权力对我进行制约！零阶世界代表复合进化人的利益，但不是取代复合进化人的利益！”
零阶世界沉默了三秒，然后说道：“嗯。考虑到你拥有更强的机动性，有引力屏障，有清零炮和天人的武器系统，有更高的功率和更大得星舰体量，尤其是还具有毫无征兆突进到进化者星舰内层防御圈、进而威胁所有复合进化人的实际能力。我别无选择，接受你这个要约。整个复制的技术详解和实施时的工程资料我都会通过算力网络发给你。艾瑞克斯，复合进化人的未来就在你的一念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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