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车的不是衣,是寂寞
易可欣推开车门,脱下外套,罩在那一摊血迹上。
“钟叔叔,麻烦喊一个清洁工来处理一下,这件衣服我就不要了。”反正一件衣服也值不了几个钱,如果陆庭非晕血的话,去医院又得这样那样检查,花费的钱比这个还多,上次他都差一点没有钱交费用了,这次一定不能再让他为难了。
陆庭非迷迷糊糊下车。
旁边,走过来几个女工,三楼的车缝女工封兰花,白晰高挑,杏眼桃腮。她静静地立在包裹的旁边,眉目惆怅,神情寡淡,好像自言自语,又好像是对易可欣在话。“好可怜的,那个中查彭艳玲,一个人在宿舍流产,出了好多血,可能是心情不好,就把这个东西扔下来了。”
“啊?”陆庭非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事情,在他的圈子里,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他把嘴巴张成大大的“o“字,半回不了还。
“什么?”易可欣眉毛挑起,莫这丢下来的,是一个未成形的孩?
封兰花也不避嫌,凑近易可欣,在她的耳朵。“中查彭艳玲,吃了打胎药,在宿舍流产,她男朋友不管,即不想让她生下来,也不想让她去流产,就给了一百块钱,她很生气,刚刚还在宿舍里哭,东西是她丢下来了,人已经崩溃了。”
他们话的声音很,但是,还是被陆庭非听见了,一百块钱?打发一个被他种上种子的女人?这些女工,都这么好欺负的呀?
易可欣杏眼圆睁,有点不相信,她重重地皱起眉头,眼眸里全是惊讶和恐惧。“这样的男孩子,她是怎么爱上的,图他什么?一百块钱,是什么意思。”
封兰花把嘴一瘪,不屑一关:“你可能不知道,这一个月,我们那一排,就有三个女孩子流产了,男朋友都是这个公司的,怎么呢,公司里女多男少,几个不起眼的男孩子,在公司里就像宝贝一样,嘴巴甜一点,就可以哄到女朋友,所以,他们不会珍惜的,二楼验收刘丽花,长得可好看了,又白女嫩,圆脸,大眼睛,被她旁边的一个男孩子帮她返几次工,后来,不知道怎么样就谈起了朋友,有了宝宝,男朋友,就不怎么管她了,也是刚刚流的产,好可怜的,下完手术台就上班了。”
陆庭非感觉自己的世界,忽然被一群外星人侵入了,他都不知道,这个女工所的那一个世界,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混乱,一颗心,比看到销售部年终奖的规则还要复杂。
易可欣感觉自己的腿一软,差点没站稳。
公司里的大部份女工,都是从外省过来这里的,有些一年半截都回不了家,而且,她们大多数的年纪并不大,有些还未满十八周岁,听还有抛大年纪来这里打工的。长期一个人漂泊在外,没有父母没有亲人在身边,难免寂寞,而正处于青春期的她们,并不懂得如何保护自己,遇到事情,只能躲在宿舍里哭。
“真的这么恐怖吗?这样的事情也会发生吗?”易可欣出这样的话,心里其实是非常难受的,本来如花一样的年纪,本来都是可以在学校里享受教育的大好年纪,却要在流水线上麻木地耗费自己的青春,已经是够惨的了。然而,却万万没有想到,她们不但日夜被加班加点折磨,却原来精神还受到如此一样的推玻
封兰花半眯缝着双眼,抬起头,神态漠然。“这算什么,你不知道吧,早半年,那个三亚制衣公司,一个女工,偷偷地在宿舍生下了孩子,自己剪断脐带,然后,偷偷地把孩子从宿舍丢下去,也没有休息,扛下所有有行李,就走了。”
太吓人了!
陆庭非愣愣地站在那里,眉眼萧刹,寒气逼人,眼眸里尽是惊讶和怜惜。这一段时间以来,他都忙于结算销售部的年终奖,确实很少关注公司里员工们的生活。更不知道她们的心理,却原来是这般骇人。
易可欣不自觉地往后挪了挪,漫不经心地看了这个女工一眼,又看了看她身边的同伴,因为好奇,紧张,害怕,眼底全是血色一样的东西在流淌。“她们怎么就那样上当了,你们不都是住的宿舍吗?不有地方让他们住在一起呀。”
封兰花闭了闭眼睛,然后翻了下眼皮,用眼白瞥了一下她:“晚上在外面玩,一个草地,一个席子,当被,草当床,星星月光当红娘,一床破蚊帐,挤挤插插就入了洞房。”
“求求你,你别了!”易可欣叉着腰,在努力地让自己不那么激动,呼吸不那么急促。
封兰花见她这样,有点不好意思。自顾自地离开,其她几个女工,也跟着走了。
保安喊来清洁工。
清洁工边清理,边唠叨。“这些贱人,又开始犯贱了,我的个呀,丑死个人,这几个月来,我都不知道收了多少这样的人儿了,我感觉我罪孽深重,哪得去庙里超度超度这些可怜的婴儿呀……”
陆庭非不想再继续听下去,太荒谬了。他急急地右转,垂着眼眸,眸子里深潭一样暗淡的光影忽明忽灭。
易可欣从来很少关汪这些女工,匆忙上班匆忙下班,上课,兼职,一点有限的时间,都用在学习和赚钱上,那一个群体,她确实很少关注,平时看她们真无邪地笑着,跳着,吵着,闹着,还以为她们过得很幸福呢。
几个便衣闻言也是吓了一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相信,那个女工的是真的吗?可是,地上的血迹虽然已经清除,却还是在提醒着人们,一个的生命,他曾经跌跌撞撞地来过。
陆庭非放下公文包,推开一堆数据,径自来到三楼车间。
轰隆隆的机衣响声不绝于耳,一排排的机车旁边,坐着一列列的女工,年老的,年少的,她们底下头,有的在冚花边,有的在车前片,有的在车商标。几个年纪的,抬头看了他一眼,又紧张地缩回头去,眉眼看不出表情,嘴巴紧紧地抿着,心冀冀,诚惶诚恐,一脚儿踩下去,一排排的半成品从衣车上横扫而过,如此反复,机械一样重复着。
陆庭非的心里忽然一怔:其实她们车的不是衣,是寂寞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