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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两个文盲

    马车当中,弥漫着一股尴尬的味道。

    沙提烈和黑山都没有话,反正再等上几个时辰,裤子也该干了,到时候,就可以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了。

    这时候,有个一路跟随李信而来的秦兵护卫,漫不经心的走过来,道:“李信大将军醉了,吩咐尔等,自行离去。过了长城,便是匈奴之地了,想必你们也认得路。”

    了一句之后,护卫也懒得再理会两个匈奴使者,就扎堆到边军卒中间,大谈特谈自己在咸阳城的见闻了。

    得最多的,还是近日风头最盛的槐谷子。

    在梦中见过仙人?十万钱一杯的仙酒?把王离大将军打了?动不动就要和人赌命?

    戍边的秦兵听得心驰神往,越发的想念中原了。

    这一夜,不知何处吹芦管,一夜征人尽望乡。

    戍边的秦兵思乡,黑山和沙提烈更是思乡心牵得到离开的命令之后,黑山就挣扎着爬起来,坐在了马夫的位置上,一甩鞭子,赶着马车向北方行去。

    越过长城之后,黑山使劲松了口气,终于回到匈奴了,再也不用提心吊胆了。

    与此同时,他心中也越来越恨,不由得想:“秦人实在是无礼,居然让我在马车上等了四个时辰。好,等我回去之后,将秦国关防、兵力,详详细细的告诉单于,杀你们一个血流成河。”

    想到这里,黑山就对后面的沙提烈道:“大王放心,在下回去之后,就禀报单于,今日之耻辱,很快便可以洗刷干净了。”

    沙提烈一听这话,惊出来了一身冷汗:“什么?他要禀报父王?禀报什么?自然是我受刑的事了。如果父王知道了,我还怎么继承大位?还怎么保住性命?”

    沙提烈越想越怕,他看着黑山的背影,越来越觉得这人该死。

    于是他悄悄的向怀中摸了摸,摸出来一把短刀。

    随后,他猛地一用力,将这把刀扎进了黑山的后心。

    黑山惨叫了一声,跌下马车,他的身子抽搐了两下,然后闭上了眼睛。

    临死之时,黑山还在遗憾:“可惜,秦国的关防,我还没来得及……告诉单于。”

    黑山死了,沙提烈爬到了马夫的位子上,开始打马向北校

    沙提烈回头看了看躺在草原上的黑山。已经有乌鸦在附近盘旋了。

    草原上的尸体,不会保存太久的。乌鸦,雄鹰,饿狼,野狗……每一个都会循味而来。

    沙提烈低声道:“黑山、朱须尔,以及每一个被东胡所杀的匈奴人,我一定会为你们报仇的。这次回去之后,就服父王,出征东胡。”

    至于向大秦报仇,沙提烈根本没想过。就算要报仇,也得等自己继承隶于之位,杀了冒顿之后。否则的话,万一槐谷子那些人把自己的秘密抖出来,岂不是完蛋了?

    沙提烈使劲甩了一鞭子,赶着马车向北方奔去。

    一刻钟后,沙提烈忽然想起一件事来:“我……我不认识路啊。”

    每一次出门,沙提烈都前呼后拥,从来不需要记路。可现在,就剩下他自己了。

    他知道单于王庭在大秦北方,可是……北方也很大啊。

    沙提烈想找个人问问,可是茫茫草原,数十日不见人,也是很正常的。

    沙提烈有点欲哭无泪,觉得自己怕是要死在故乡了。

    …………

    秦皇宫中,未央把伏尧叫进了一间屋当郑

    “你师父在做什么?”未央问道。

    伏尧想了想,道:“近日正在教耕户做馒头,因为师父已经答应了父皇,每日为宫中供应数百斤馒头。”

    未央又问:“除了做馒头,还在做什么?”

    伏尧道:“做包子。师父种了很多韭菜,韭菜包子虽然入味,但是食用之后,难免有口气,很是令人烦恼。”

    未央又问:“除了做馒头,做包子,还有什么?”

    伏尧又:“烙仙饼。师父,仙饼分两种,一种为发面饼,一种为死面饼……”

    未央有些无奈:“怎么都是吃的?难道他就没想做些别的?”

    伏尧一愣,然后马上醒悟过来,道:“是了。师父吩咐过我,若是旁人问起来,一律回答师父正在炼仙丹。”

    “未央,因为你是我阿姊,我才告知你实话,你可不要四处乱。”

    未央气的揉了揉太阳穴,然后对伏尧道:“他就没有提到过……一把扇子?”

    伏尧恍然大悟,道:“你送他的扇子吗?”

    未央的脸微微有点红,强装淡定的道:“是啊。他拿到扇子之后,有何反应?”

    伏尧想了想,道:“当日师父深嗅不止。”

    未央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不止?”

    伏尧抓过未央的手帕,道:“就是这样。”

    随后,伏尧学着李水的样子,把头埋进手帕当中,贪婪的吸气,动作要多猥琐,有多猥琐。

    未央看的生气,一把将手帕夺过来,想了想,又掷还给伏尧:“不要了,脏死了。”

    伏尧也不介意,随手揣进怀里了。

    未央皱着眉头道:“槐大人断然不会如你一般。”

    伏尧道:“那是自然,我师父是何等人物?我虽然努力学他神态动作,可依然不及其万一。”

    未央干脆把这话忽略了,然后问伏尧:“你师父,最近有没有提到一首诗?”

    伏尧摇了摇头:“没有,我师父从不吟诗。”

    未央叹了口气:“算了,你去玩吧。”

    伏尧跑了,未央有些纠结。她想起扇子上的诗来,又有点忐忑不安。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难道……是这诗太直白了?把槐谷子吓到了?不会啊,我只是,想让他经常进宫,给我带吃的来。他如果想多了,不关我的事吧?”

    这一刻,未央真是辗转反侧,心潮起伏。

    …………

    商君别院,李水正在和李信喝酒。

    李信回来的很快,这一路上快马加鞭,数日不歇,终于回到咸阳了。

    回来之后,先跟自己夫人报了个到,然后沐浴更衣,跑到李水这里来饮酒了。

    李信自斟自饮,大叫痛快。

    而李水则在旁边把玩未央送她的扇子。他忽然发现,扇子上的花鸟,痕迹较旧。而那首诗,痕迹较新,似乎是刚刚刻上去的。

    难道,是未央自己刻的?

    李信喝了几杯之后,看到李水的扇子,咦了一声:“这扇子倒是好东西啊。”

    李水趁机问李信:“李兄,你认不认字?”

    一下把李信问了个大红脸,嚷嚷道:“我怎么会不识字?为将者,岂有不识字的?李某世代为贵族,自饱读诗书……”

    李水大喜,连忙把扇子拿出来,指着上面的诗,问道:“这写的什么?”

    李信有点心虚。他认识字不假,可是并不认识扇子上的字。

    秦书有八种,大篆,篆,刻符,虫书,摹印,署书,殳书,隶书。用处不同,写法各异。

    一般的贵族,从饱读诗书,倒也能认识。但是李信自对读书兴趣不大,认为写字只是为了辅助记事,弄这么多花样出来,根本就是哗众取宠。

    因此,他学会了应用最广泛的篆之后,就把其他的弃之一旁了。

    他的大部分时间,都用在研究兵法上面了。

    扇子上的字,看起来像是大篆,又有点像是刻符,李信有点拿不准。

    如果换个时间,或许可以抓过一个博士来问问。可现在李水就在旁边等着,这可要丢人了。

    李信瞪大了眼睛,支支吾吾的道:“这似乎是一首诗。”

    李水道:“是啊,每一片有几个字,我也看出来是一首诗。李兄,你到底认得不认得?”

    李信道:“怎么,你不认得?”

    李水的脸一红,支支吾吾的道:“在下乃楚人,楚国文字,与秦国文字,大有不同。”

    李信点零头:“这倒也是。”

    与此同时,他也放心了:反正你槐谷子也不认识字,那我就胡诌了。回头发现错了。我就喝醉了没看清。

    扇子上是一首诗,嗯……哪首诗我背的最熟?有了!

    李信自信的指着扇子道:“你看这诗有四句。分别是: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嗯?”

    李信修不下去了,因为最后那句“子宁不嗣音”有五个字。这数目已经对不上号了。

    李信停顿了片刻,挠了挠头,道:“最后一句是,修我戈矛兮……”

    李水呵呵笑了一声,把扇子收起来了。

    他已经看出来了,李信这家伙也不认识字。还修我戈矛兮,老子不认识大篆,诗经还是会背几首的。糊弄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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