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丧 礼
前院的仪堂里,四周挂满了白帷,大堂正中摆放着灵床,隐隐可见人形,四周椅的烛光照出斑驳的阴影,香案两侧整整齐齐地跪了两列身穿素服的人,似真似假的痛哭声隐隐传出。
胡梨头重脚轻地踉跄前行,干涩的眼睛一片通红,眼泪不自觉地沾满了脸颊。扶着陈三娘的胳膊,胡梨这会儿根本就控制不住自己。来的路上她还能勉强控制自己的速度,却控制不了眼泪,手里的帕子已湿了大半,这会儿,是全然失控了。
直直越过众人,走到了灵床前。
胡梨再一次擦拭眼睛,看着这个第一次见面却已经极为熟悉的男子的遗容。
胡子睿,记忆中形貌昳丽,雍容谦和的王府嫡长子,娇惯纵容、宠溺无度的兄长,一心相护、舍命相救的恩人,如今却闭紧了那双饱含深情的星眸,仿若艳丽的锦绣山河绣画,失去了颜色,变成了水墨画,单调,孤独。
胡梨再也压住,喉间传出一声悲鸣,“大哥。”接着便扑在灵床上哭得昏地暗。
引得外头的哭啼声也瞬间大了起来。
胡梨压不住索性就不压制了,任由自己哭个畅快淋漓,哭个痛快尽兴。她就是想摆脱烦恼跳个崖,谁知来到这么一个陌生的地方,还撞上这样紧要的关头。她若是露了马脚,也不知道会不会被烧死。
借由着这场哭将自己的担心害怕无措也给哭了出来,慢慢思考接下来要做的事。
等到被陈三娘拉着休息时,已是头昏欲裂,眼冒金花。不过那种身不由已的感觉却没有了。
长松一口气,就坐在帷幕后打量着灵堂里的人。
最前面是胡子睿的随从,李安,身戴重孝,已哭得双眼红肿,对面是芳平芳秀,胡子睿的两个大丫鬟。这三人是表情最是悲切,守着火盆,不停在烧着纸钱。
再往后,男一列女一列跪在两旁,除了几位姨娘,便都是丫鬟厮和护卫了。
将人一一认过去,重点是看几位姨娘,最后头的是徐娘子,前年出府去过年,回来便是跟着平西王一起回来,成了王府的第七位姨娘。
往前是四姨娘,王府除了王妃外唯一一个生下两个孩子的姨娘,三姐胡雪梅和六公子胡仁便是她所出。看着她,胡梨心里不由自主涌现出一股恨意,不用也知道来自哪里。
再前头便是在府里默默无闻,诞下四公子胡勇的二姨娘和诞下五公子胡智的三姨娘。
又看了一遍,皱着眉头问道:“五姨娘和,七姐呢?”
记忆里,原主可是与胡迎春玩得极好的。胡迎春是原主的跟屁虫全完没问题,可这么重要的诚里却没见到她,更何况,原主之所以会被胡雪梅劫走,源头也在五姨娘那里。
陈三娘等了一会儿,才欺欺艾艾道:“五姨娘她,她也遇害了。在大公子找到您之前就被杀害了。”
胡梨震惊地看着陈三娘,有点接受不了,她刚才还在怀疑是不是五姨娘伙同胡雪梅将她骗出去呢。
“七姐听闻噩耗也给吓晕了,还起了高热,好在只烧一就退下来了,如今在偏院里为五姨娘守着呢。”
“等会咱们去看看五姨娘。”
虽然身体不愿动,可胡梨还是强压着自己一步一步地往外头移去,在外人看起来那是脚履沉重,大受打击,可内里的难受却只有她自己知道,行动与意志完全反着来,两相拉扯差点让她被自己的后脚跟绊倒。
“八姐,请节哀,大公子去了产都伤心,可您也要多保重身子才是。”
左胳膊被扶住,胡梨扭头看过去,瓜子脸,柳叶眉,杏仁大眼,精致的妆容让四姨娘看起来容光焕发,微红的双眼侧凭添几分脆弱。
眉头一皱,胡梨抽出自己的胳膊,冷冷地瞪了一眼,也不回话直接往外走去。
四姨娘撇了撇嘴,甩了甩手帕,暗暗哼了一声,有什么好骄傲的,没了大公子护着,看你以后怎么办。
西跨院一处闲置的院子里,装扮得庄严肃目。
深吸口气,进入灵堂,胡迎春一身大孝跪在灵前低声哭泣,哀痛,失措,害怕,种种情绪传出,杜鹃啼血也不过是如此了。胡梨一时愣在了原地,不知所措。
虽然记忆里有许多两人相处的片段,可是,真人还是头一回见,会不会露出马脚是个大考验。
“七姐。”
胡迎春一回身,通红的眼对上胡梨,痛嚎一声,“八妹妹,我姨娘,我姨娘就这样离开我了,我再也没有娘了。”
胡梨僵硬地立在原地,任由胡迎春抱着,好一会才伸出手轻轻拍打着胡迎春的背脊,让哭得打嗝的胡迎春好受一些。
陈三娘也低垂着头拭泪,蹲下去帮着挑了挑烧着的纸钱,又放了一些进盆里让火烧得更旺一些。
“八妹妹,为什么会是这样,月老庙离城里这么近怎么会有流匪经过呢?咱们怎么会这样倒霉?姨娘怎么会这么倒霉呢?他们为什么要杀死姨娘,其她的仆妇一个都没事,怎么就我姨娘出了事呢?”
胡梨眨了眨眼,“流匪?”
胡迎春一个劲地流泪,并没有注意到胡梨神色的不对劲。
陈三娘也是一脸茫然,对上胡梨的视线,摇了摇头,又看了胡迎春一眼。
胡梨便压下疑惑,若不是有记忆里的那一幕,只怕她也不知道事实会是如何了。
“嗯嗯,你,没得的事吧?听流匪还把你和三姐给绑去了,大哥去救你们也没能回来,嗯嗯,本来我是要去看望你的,可姨娘这里我又走不开,大哥那里我等会再去上支香,你要在大哥那里多陪着,帮我多烧点纸钱给大哥,大哥平日最疼你,你不去陪着他,他会生气的,我姨娘这里有我就行了,我陪着姨娘,你不要担心我,嗯……嗯,姨娘,姨娘,嗯。”
一段话又是哭又是的,模糊不清,意思却很清楚了。
胡梨帮着胡迎春擦了擦眼泪,自己的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也不知道是自己的意愿还是别饶。
“嗯,嗯,八妹妹,你再陪我一会儿,一会会儿就好,我一个人好害怕,嗯……嗯。”
胡梨点点头,嘶哑着声音,“好,我陪你一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