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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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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二年春节一过,垄断龙踞建筑工程领域多年的本省籍老板们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深耕多年的行业里忽然冒出许多外省籍面孔,其中的代表人物就是湖北人吴瑞舫,安徽人罗明辉,湖南人简光亚以及福建人赵筠草。让本省籍老板们懊恼的是,这些闯进来分蛋糕的外地佬一个共同特征就是他们刚冒头便直接站在了食物链顶端。这种感觉非常糟糕,怎么形容呢,就好比你苦练半辈子武功,好不容易练就了一身“金钟罩”“铁布衫”,结果比武那天对方直接掏出把枪来跟你比划,这实在有点不讲理。

    可事实就是这样,这些外地佬一律年轻得吓人,年纪最大的罗明辉和吴瑞舫也才三十出头,赵筠草和简光亚甚至不到三十。他们来势汹汹,完全不按常理出牌。他们中有的人甚至完全不了解这个行业,却在学会看懂图纸前就能轻而易举拿下几百上千万的超大项目。他们的发展速度之快更是令人咋舌,从公司挂牌成立到拉起上百人的队伍往往只需短短几个月时间。本省籍老板们辛苦打拼多年,还不如他们随便接两个项目的规模。更可恨的是,本省籍老板们发现,这些人进来后,自己在ZF很难再拿到好项目了,要么是他们不想要的鸡肋项目,要么只能去他们手里分一杯羹,利润被他们拦腰斩一道。

    本省籍老板们心里其实非常明白,发生这种事不过是龙踞建筑行业重新洗牌了而已。而龙踞建筑行业重新洗牌,也不过是龙踞政坛换了当家人的必然结果。过去龙踞建筑行业的大哥名义上是赵守政,其实赵守政很多事也做不了主,周澎一系的人都可以染指。现在阮如璋当家了,赵守政成了龙踞建筑行业说一不二的大哥,周澎的旧人自然得靠边站。

    本省籍老板们奈何不了阮如璋,也不敢冒犯赵守政。但他们绝对无法容忍自己的蛋糕被几个乳臭未干的闯入者侵占,更不甘心退出这个暴利行业。尤其是此时龙踞最大的民营建筑公司“凤凰集团”的老板裴之万裴之毅裴之旺三兄弟,看着自己多年打拼出来的江山就这样被几个外地佬侵蚀,心里的不忿可想而知。跟陈岭南一样来自凤凰城的裴家兄弟此时已经是龙踞最成功的企业家之一,早在八八年就已经进军了房地产行业,身家过亿。他们年纪也不大,“大裴总”裴之万不过四十上下,老二裴之毅三十六七,“小裴总”裴之旺更是才三十出头,也属一代豪杰。只是他们兄弟在龙踞建筑行业已算得上老人,改革开放初就已入行。跟罗明辉等人不同,他们兄弟是从最底层的建筑工人一步一步混出头的,能走到今天,一是能力确实不一般,二是创业过程中结交到了权贵。这样的人有一个特征,那就是多数时候给人的印象是谦逊低调八面玲珑,可一旦触犯到他的既得利益,他就会像被踩了尾巴的毒蛇一样非狠狠咬你一口不可。这很好理解,因为他们知道创业艰难,所以会不惜一切代价守成。同时,他们混到今天,也有咬你一口的实力。

    为了证明自己也不是吃素的,九二年夏天,在“大裴总”裴之万的授意下,老二裴之毅牵头,龙踞最大的七家本省籍建筑公司老板坐在一起经过一番秘密磋商,最后决定拿湖北佬吴瑞舫开刀。赵筠草和罗明辉肯定不能动,这两个是赵守政的人。湖南佬简光亚更动不得,动了他就别在龙踞混了。但“眼镜”吴瑞舫不一样,他不过是一个卖菜的,也跨界分蛋糕,显然是不知天高地厚。既然他吴瑞舫是流氓,那我们就用流氓手段对付他——做了他。

    “眼镜”吴瑞舫这次命不该绝。本省籍老板们对吴瑞舫的日常行踪摸得很清楚,计划也天衣无缝,趁吴瑞舫离开自己地盘上的时候下手,速战速决,杀了就跑,绝不拖泥带水。他们认为计划天衣无缝,可这只是他们的一厢情愿。他们忽略了两个事实,一是这是一个临时凑起来的草台班子,几家建筑公司在这之前存在竞争关系,几个老板并不同心;二是几个老板都是生意人,而非亡命之徒。几个生意人坐在一起讨论杀人计划,首先就不专业,其次还各怀心思。因此,在这个计划落实的最后一刻,团队里有人扛不住压力,做了叛徒,把消息走漏了出去。

    第一个得到这个消息的是陈岭南,不但知道下手时间,就在当天晚上;而且知道下手地点,就在“耗哥”的歌舞厅。陈岭南是本省籍,由于当初投靠的码头不一样,一直以来被本省籍老乡孤立,更没有机会参与他们的秘密会议。但这并不等于陈岭南在老乡当中没有朋友,因为还是那句话,都是生意人。有的老乡也不愿意把事做绝,场面上跟陈岭南保持距离,私底下跟陈岭南还是有互动。裴家兄弟要做了吴瑞舫,这消息是谁透露给陈岭南的,陈岭南至死也没有说。

    得到消息的陈岭南犹豫该怎么提醒吴瑞舫。陈岭南跟吴瑞舫不熟,只是同一个阵营的人而已。本省籍老板们显然没搞清楚状况——吴瑞舫一个批发果蔬的流氓头子,如果在龙踞没有靠山,年前“严打”的时候肯定就跟“熊老师”一样出不来了,怎么可能还有机会进军建筑行业?

    吴瑞舫的靠山是林炳辉。吴瑞舫的父亲跟林炳辉是战友,属于生死之交。这样论起来,吴瑞舫是林炳辉的世侄,只是两人的这层关系有意没让大众熟知而已。吴瑞舫在龙踞的这些年一直是林炳辉罩着,两人情同父子。这也就是说,本省籍老板动吴瑞舫,等于动林炳辉。陈岭南不知道这个消息则也罢了,既然知道了,肯定不能无动于衷,毕竟他跟林炳辉也有多年交情。

    陈岭南犹豫的,不是要不要提醒吴瑞舫,而是该如何提醒吴瑞舫。陈岭南肯定不能亲自提醒吴瑞舫,因为自己的身份太敏感,将来无论是本省籍还是外省籍知道这里面的情况,自己都会有麻烦——本省籍会把我陈岭南当眼中钉肉中刺除之而后快,外省籍会怀疑我脚踏两条船。落不下任何好,还左右不是人,这买卖陈岭南自然不会干。应该怎么把消息传给吴瑞舫呢?思前想后,陈岭南想到了小舅子林子烨,叫林子烨把消息透露给跟自己有业务往来的赵筠草,因为赵筠草跟吴瑞舫很聊得来。陈岭南对林子烨千叮铃万嘱咐,绝对不能告诉赵筠草消息是从自己这里走漏出来的。

    赵筠草收到林子烨的消息,转身打电话给吴瑞舫,说“眼镜”你在哪。

    吴瑞舫说我在“丽迪”歌舞厅呢,筠草过来玩啊,今晚何必登台,我叫他演唱你最爱的张国荣。

    赵筠草说我操,命都快没了还张国荣呢——赶紧跑,有人在那设了埋伏要做了你。

    吴瑞舫说谁这么不长眼。

    赵筠草说没跟你开玩笑,赶紧跑。

    吴瑞舫接完赵筠草的电话,跟带来的两个兄弟和情妇招呼了一声,匆匆往外走。四个人前脚逃出歌舞厅,六个怀揣砍刀的杀手后脚就跟了出来。裴家兄弟请来的杀手其实早就布局好了,当时分成两拨坐在吴瑞舫两旁的茶几前。“丽迪”歌舞厅经营者是四川佬“耗哥”,而“耗哥”多年前就加入了“和胜和”,跟14K的大佬灿哥也是生意伙伴,背后有多个XG帮派撑腰,杀手们自然不敢在他的场子里惹事,所以计划在歌舞厅外面动手。看到吴瑞舫接了个电话就匆匆离开,他们马上就意识到情况有变。

    看着杀手们追出来,吴瑞舫为了活命,也顾不上情人和兄弟了,一个人撒腿往自己的地盘飞奔。然而杀手们的目标也非常明确,只要吴瑞舫,对落在后面的两男一女根本不感兴趣,在后面紧咬着吴瑞舫不放。吴瑞舫想,今天肯定完了,离自己的地盘还有几条街,绝对跑不回去了。

    能在龙踞打下一片天下,吴瑞舫自然也不是一般人。当他意识到无论如何也跑不到自己地盘上的时候,杀了个回马枪,掉头冲着六个杀手迎了上去。杀手们完全没有料到吴瑞舫会冷不丁转身迎上来,以为他要迎战,心里愣了一下。就在杀手们愣这一下的间隙,吴瑞舫冲到了他们跟前。杀手们挥刀便砍,吴瑞舫无心恋战,一肩膀掀翻挡在面前的杀手,飞奔着跑回了“丽迪”歌舞厅。

    吴瑞舫此举无疑绝顶聪明——往自己的地盘跑,肯定横尸街头。躲进“丽迪”歌舞厅,反而安全了。首先杀手肯定不会是“耗哥”的人,“耗哥”不至于傻到在自己的地盘上杀一个跟自己实力相当的大哥,何况两人也没有深仇大恨。杀手既然不是“耗哥”的人,投鼠忌器,也就绝对不敢在歌舞厅里面动手,不然“耗哥”也不会束手不管。而且,躲进歌舞厅,“耗哥”也不能把吴瑞舫赶出去,这是江湖道义,否则会跟湖北帮直接结下血海深仇。

    见吴瑞舫冲进来,“耗哥”幸灾乐祸,说吴总,你好狼狈啊。

    吴瑞舫上气不接下气地笑,说李总,不会是你的人罢。

    “耗哥”说肯定不是啦。

    吴瑞舫说今天差点栽了。借你的宝地歇口气,不影响你做生意罢。

    “耗哥”说进来的就是客,你随便玩,出了这个门就不归我管了——嘿,给吴总来杯扎啤压压惊,算我请。

    吴瑞舫说谢了,来杯白的——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耗哥”说肾亏了罢。

    吴瑞舫说你不说我还忘了——你叫个小弟出去找下我的兄弟和女人,看看死了没有。

    “耗哥”说我日你妈,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还大哥呢。

    “耗哥”的小弟跑去外面转了一圈,回来说没找到。

    吴瑞舫说没找到那就是还活着。

    “耗哥”说你不会躲在我这过夜罢,我很难做哦。

    吴瑞舫说不会叫你难做,缓过气了就离开——何必,来首《友谊之光》罢,给我鼓鼓劲,我腿都软了。

    长话短说,吴瑞舫那两个脱身的兄弟跑回去把兄弟们悉数叫了过来,吴瑞舫这才成功脱险。回到自己的地盘,吴瑞舫连夜打电话给赵筠草,说你从谁那收到消息的。

    赵筠草说这个我不方便说,我只能告诉你,这一次可不是简单的江湖恩怨,人家是直接冲你这条命来的,你自己小心点。

    吴瑞舫说是不是赣州佬。

    赵筠草说我不知道。

    吴瑞舫说肯定是赣州佬,他们到现在还认为是我点了“熊老师”。

    赵筠草说这个你别跟我解释,我不是你们江湖中人,跟我没有半毛钱关系,我也不想知道。

    为什么吴瑞舫首先想到是赣州帮要他的命,所以这里又要说一下他跟“熊老师”的恩怨了。

    八八年以“曼姐”为首的本地势力没落后,原本仅排名第四的“熊老师”和他的赣州帮迅速坐大,摇身一变成了龙踞势力最大的帮派。“熊老师”的赣州帮坐大,势必会遭到另外两派的忌惮。“耗哥”的四川帮反应相对不那么强烈,他从事的是赌博和娱乐业,有XG人撑腰。“熊老师”即使有心在赌博和娱乐业插一脚,短时间里也不具备那样的条件,因为没有XG人撑腰,成不了气候。“眼镜”对“熊老师”坐大则如坐针毡。首先是心里不服,因为一直以来他的实力仅次于“曼姐”,取代“曼姐”按道理是他才对,“熊老师”不过是抄了近路。另外“眼镜”也清楚,“熊老师”坐大后,肯定要扩张地盘,到时候第一个针对的就是他,而不是“耗哥”。见“熊老师”扩张队伍,为了避免到时候被他吃掉,“眼镜”也只有扩张。随着各自的队伍不断壮大,“眼镜”为了安置自己的小弟,想在暴利的河沙和运输生意上插一脚。“熊老师”为了养活身边日益壮大的队伍,也对“眼镜”高额利润的果蔬批发生意垂涎不已。到九零年,双方终于兵戎相见,因为利益发生了交叉,“熊老师”和“眼镜”同时进军了一个真空地带——高利贷行业。经过一年多的较量,最终“眼镜”胜出。“眼镜”胜出凭的并非实力,而是接受了林炳辉提出的苛刻条件,选择跟林家合作,“熊老师”却拒绝了林炳辉。因此,“严打”一来,“眼镜”平安无事,“熊老师”却栽了。

    “熊老师”出事,赣州帮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吴瑞舫在背地里搞鬼,道理很简单——你“眼镜”底子一点不比“熊老师”干净,怎么你脱身啦?如果说你“眼镜”能成功脱身是因为有靠山,这完全说不过去,因为“熊老师”也有靠山,而且“熊老师”的靠山也是林炳辉。

    所以这里又要具体说一下“熊老师”跟林炳辉的关系。“熊老师”跟林炳辉的蜜月关系维持了七八年,因为是一家人。两人之间产生嫌隙始于八八年,因为河沙和运输生意。林炳辉认为,侄女婿一个人接管“曼姐”的河沙和运输生意实在是蛇吞象,那可是百万级大生意。照林炳辉的意思,“熊老师”得到这么大一个蛋糕,肯定不能独吞,应该拿出一块跟家人分享,比如把规模相对小一点的运输生意交给自己的女婿彭奇丹。彭奇丹是小石龙镇前书记的宝贝公子,从小养尊处优,眼下在小石龙粮管所混吃等死,是个干啥啥不成吃啥啥不剩的家伙。林炳辉觉得“熊老师”应该带着彭奇丹一起发财,毕竟两人是连襟,何况“熊老师”在龙成发展还要仰仗他这个伯父。然而令林炳辉失望的是,自己这个并不过分的要求,侄女婿竟然没答应。

    “熊老师”当然不会答应。首先这个蛋糕是自己和兄弟们流血换来了,凭空让你林炳辉切走一块,即使我答应,兄弟们也不答应啊。其次这块蛋糕我不但吃得下,而且还不够,哪有你林炳辉的份。最后,你林炳辉罩着我,我按时孝敬你,这是应该的,但你不能贪得无厌。

    就因为这个事,彼此之间有了嫌隙,但也还维持着表面上的和气。然而更坏的还在后面,发达后的“熊老师”也膨胀了,好死不死吃了窝边草,竟然跟林晓阳发生了关系,结果最后还被彭奇丹抓了现行。林炳辉一世清白被“熊老师”这个杂碎毁于一旦,可谓丢了老脸。林晓阳做下这有辱门风的事,林炳辉恨铁不成钢,可毕竟是自己的孩子,同时又是最有前途的一个,所以也只能选择宽恕。“熊老师”就不那么容易得到宽恕了,最直接的证明就是,九一年“严打”,“熊老师”和吴瑞舫先后被抓,林炳辉保下了吴瑞舫,却没有保“熊老师”。

    那么“熊老师”被抓跟吴瑞舫有没有关系呢?赣州佬有没有冤枉吴瑞舫呢?可以说是即冤枉了,又没有。说冤枉了,确实,即使吴瑞舫背地里不搞鬼,ZF也早晚会收拾案底累累的“熊老师”。说没有冤枉,是吴瑞舫如果不把“熊老师”的藏身之处捅给石明,石明肯定也会睁一眼闭一眼,毕竟“熊老师”是林家女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熊老师”如果不被抓,等“严打”风头一过,就又可以出山了。

    只是,吴瑞舫把“熊老师”点了,自己也没落下半点好处。首先是无意中冒犯了林晓阳。正所谓父一辈子一辈,林炳辉不待见“熊老师”,偏偏林晓阳非常待见“熊老师”。因为如果要认真追究起来,林晓阳当初跟“熊老师”发生关系,林晓阳才是那个主动者。

    林晓阳头戴多项光环:龙踞撤县改市后第一个高考状元,伏龙塘镇第一个土生土长的大学生、学生党员,二十六岁的伏龙塘农村信用社社长。跟这堆光环不应景的是,林晓阳有一桩伤脑筋的婚姻。林晓阳原来是农村户口,父母为了给她安排一个好未来,十八岁那年便把她许配给了当时的小石龙公社书记的公子彭奇丹。林晓阳始终接受不了这段违背自己意愿的婚姻,因为她知道彭奇丹是块什么料,而她自己志向远大。为了逃离这段失望的婚姻,此前仅上过六年学的林晓阳在国家恢复高考那年重新拿起了书本,先后两次参加高考,并在七九年一鼓作气考取了梳居安大学法律系。大学期间,林晓阳可谓如鱼得水,成绩优异,入了党,做了学生会主席,前程似锦。然而胳膊最终还是没拧过大腿,大学毕业后,原本被省共青团选中的优等生林晓阳又在公公的强力阻挠下回到了龙踞,分配到了伏龙塘农村信用社。

    “熊老师”一开始对老婆的这个堂姐反而没有非分之想。这不奇怪,林晓阳五官端正,高高瘦瘦,身材略显干瘪,戴一副斯斯文文的近视眼镜,只能算眉清目秀,绝称不上漂亮。老婆乐怡则不然,八十年代早期伏龙塘第一美女,会做家务知道疼人,几年时间还替“熊老师”生了一对漂亮的儿女,典型的贤妻良母。这种情况下,“熊老师”实在没必要冒着得罪林炳辉的风险去勾搭老婆的堂姐。何况“熊老师”也是事业型男人,只对财富和权力感兴趣,确实不风流。然而正所谓女追男隔层纱,即使“熊老师”有心忠于家庭,也架不住女方主动出击。即使沦陷后,“熊老师”也希望林晓阳适可而止。可是不行,林晓阳不是那种可以被人支配的女人,她是那种认准了就不会改主意的女人,她说什么才是什么,你说什么没用。在林晓阳心里,“熊老师”就是她的男人。吴瑞舫阴“熊老师”,林晓阳肯定不会原谅他。

    而事实上,吴瑞舫把“熊老师”点了,也没能把“熊老师”的地盘抢到手。赣州帮早年是蹬三轮做苦力起家,这使得他们动脑子明显比不过别人,但好勇斗狠却个顶个厉害,可谓人才济济。同时,“熊老师”手下的杨维、文东生、文秋生、杨凡、熊波这几个核心骨干都是“熊老师”的堂弟和表弟,有这一层亲情纽带,加上多年的街头协同作战经历,他们的凝聚力明显比其他帮派强。“熊老师”被抓后,队伍虽然遭受重创,但并没有瓦解,也没有发生内讧,几个表兄弟坐在一起通过抓阄的方式选出了“熊老师”舅家的表弟杨凡做了帮派的新大哥。敲杨凡又是赣州帮里最有头脑的骨干,同时在帮派里带队多年,经验丰富,上来就稳定了局面,所以地盘一点没丢。

    多说一句,民主确实是个好东西,赣州帮在“后熊老师时代”的辉煌,就是因为选大哥的过程中执行了民主抓阄的方式,而没有论资排辈。如果不是通过抓阄,杨凡绝无可能坐上赣州帮第一把交椅,因为他的年龄、资历、战斗值在团队里都不占优势。如果赣州帮选出来的大哥不是杨凡,而是其他骨干,赣州帮也绝无可能有后来的凤凰涅盘。这是后话。

    河沙和运输生意被“熊老师”的几个表弟牢牢控制在手里,小巴线路被“骡子”何苦接管了。这个时候,吴瑞舫即不敢孤注一掷跟赣州帮开战,对被何苦接管的小巴生意更是不敢妄想。何苦跟何文倒不在话下,再能打也毕竟只有两个人,除掉他们不过是分分钟的事。吴瑞舫忌惮的是另外两个湖南佬简光亚和何必。吴瑞舫错过了一次对赣州帮下手的大好机会,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再也没有机会了。可以说,吴瑞舫千算万算也没算到事情会如此发展,解决掉一个“熊老师”,结果冒出一群“熊老师”。更得不偿失的是,江湖名声还坏掉了,现在龙踞江湖上都知道他吴瑞舫是阴险小人。而最令吴瑞舫头疼的是,赣州帮新大哥杨凡紧接着又跟湖南佬简光亚联手了,湖北帮这一下更没有翻盘机会了,因为吴瑞舫发现自己莫名其妙惧怕简光亚。

    江湖上有这样一类人,他即没有一个良好出身,也没有一个良好平台,但他却能迅速脱颖而出。简光亚就是这类谜一般的人物,他没有混过一天江湖,可龙踞江湖上却早早就有他的传说。不论是早年的“曼姐”,还是之后的“熊老师”,似乎都高看他一眼,也都跟他保持着一份微妙的交情。发生这种奇怪的事,一开始吴瑞舫跟多数人一样,简单地认为简光亚被人抬举仅仅是因为背后有个大靠山。直到近距离打过交道,吴瑞舫才清楚意识到,之前对简光亚的认识太流于表面,此人真正的厉害之处不在于背后有大靠山,而在于他本身有过人之处。他的过人之处就是,不但善于抓遇,而且能把机遇发挥到极致。这种人才是真正的狠角色,跟自己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自己的狠是好勇斗狠,是一种安身立命的手段,其实内心深处还有敬畏,还有恐惧。简光亚敲相反,他不好勇斗狠,而是本性凶残,没有敬畏,不知道恐惧。多数时候他表现得忠厚老实,似乎还有点唯唯诺诺,可一旦猎物进入他的视野,他马上就会原形毕露,绝对不会让猎物跑掉。面对这种顶级狩猎者,你要么对他避而远之,要么对他没有任何价值,不然早晚会被他咬死。可吴瑞舫既没法躲着他,又很难避免跟他对立。因为两人在同一个圈子,打交道在所难免;同时简光亚又跟赣州帮渊源颇深,而吴瑞舫偏偏跟赣州帮势不两立,所以两人天然地存才利益冲突,总之,吴瑞舫怎么做都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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