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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春棠欲醉 第152节

    可瞧着明大人亦是一头雾水,只知自己稀里糊涂被丢进诏狱,又好好地被送出来。

    那诗集是明大人拜托贺鸣誊抄的,好端端的拉贺鸣趟浑水,明大人心中过意不去。

    这两日也跟着在京中帮忙走动,疏通关系,想要保贺鸣无虞。

    可惜仍是无功而返。

    宋令枝满头乌发披落在腰间,只挽着一支白玉簪子。

    倚着栏杆,依稀可望见湖中自己的影子。眉似青黛,明眸皓齿。

    水波荡漾,层层涟漪漫起。耳边好似又响起沈砚那一声轻笑。

    “你求他们,有用吗?”

    ——有用吗。

    ——没有。

    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纵使人人都知贺鸣是被冤枉的,也无济于事。

    翰林院掌院学士为贺鸣递上的折子如雪花,却从未听过乾清宫有消息传出。

    沈砚不惧世俗,更不怕天下人的攸攸之口。

    他那样的人……

    宋令枝缓缓伸出手,接住一抔的月光。

    朗朗明月落在指尖,可她终究留不住,就像,她留不住贺鸣一样。

    ……

    月影移窗,清冷光辉透过纱屉子,轻盈洒落在沈砚衣袂。

    银辉迤逦,案上烛光跃动。

    沈砚一身暗玉紫蒲纹狐皮大氅,双眸轻阖,无声在纸上挥墨。

    少顷,又睁开眼,皱眉望着撇向案上的黑墨,不动声色将方才的临帖丢入脚边铜炉之中。

    熊熊烈焰映着满堂月色,很快将宣纸吞噬干净。

    岳栩披着一身夜色,踏入沈砚寝殿,他身上还有淡淡的血腥味。

    “陛下,属下晚了一步,先太傅刚刚悬梁自缢,救不回了。”

    先太傅曾为沈砚和先太子沈昭授课,同为先皇后嫡子,沈昭温润亲和,如璞玉一般,自然得太傅青睐。

    沈昭被囚后,先太傅明哲保身,告老还乡,却不想人在曹营心在汉。

    解甲归田,仍是事事惦记着沈昭,欲扶持沈昭上位。

    岳栩低声,将所查到的一一禀报。

    少顷,寝殿重归安静。

    沈砚漫不经心转动指间的青玉扳指,那双深色眸子轻抬,似有所无从岳栩身上掠过。

    “只有这些?”

    岳栩凝眉沉吟,拱手:“是……”

    落在自己脸上的视线如芒刺在背,岳栩搜肠刮肚,倏然低下眉。

    “还有,宋姑娘、宋姑娘今夜又在园中等了贺大人一夜。”

    沈砚指尖轻顿。

    他低眉,无人瞧见眼中的异样。

    岳栩轻声:“贺大人刚刚托人,说想见陛下一面。”

    沈砚唇角勾起几分冷意。

    岳栩轻声:“还有,他托人将此信送去宋府。”

    呈在书案上的,是一封放妻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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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3章 沈砚愤怒:他到底有哪点好

    地牢昏暗无光, 隐约可闻得角落低声的鸣。

    刑部尚书仍然躺在地上,遍身说不出的狼狈不堪,通身血污。

    没了舌头, 他连话也说不出, 只能如猪狗一样苟且偷生。

    诏狱之人向来眼高手低, 且刑部尚书又是得罪岳栩进来的,哪一个还会对他心慈手软。

    严刑逼供, 签字画押。

    末了将人丢进牢房, 知等秋后问斩。

    吴四提着十锦攒盒,一路骂骂咧咧, 路过刑部尚书, 还要多啐两口:“晦气的玩意。”

    转身朝向贺鸣, 又是满脸的卑躬屈膝,阿谀奉承。

    宋瀚远先前拿银子打点吴四, 不是没有道理的。

    这人贪财,只要给足银两,任何事都能办得妥妥贴贴。

    贺鸣牢房是吴四亲自盯着人洒扫干净, 虽简陋, 好在并无那些脏污东西。

    月光顺着四四方方的窗子,落在贺鸣眉眼, 清润眼眸波澜不惊。

    吴四心生敬佩,巴结之心愈发剧烈。

    余光瞥见地上不曾动过的食盒和美酒, 吴四搓搓手,满脸堆笑。

    “贺大人可是不喜欢这酒菜,赶明儿我定让人再做好的来, 贺大人先将就将就。”

    话落, 又命人开门, 小心翼翼提着攒盒,蹦至贺鸣身侧。

    “这是贺少夫人刚刚打发人送来的,贺大人尝尝?”

    贺鸣平静宛若秋波的眸子轻抬,眼中一凛:“先前我送去宋府的信……”

    吴四拂开案上的灰尘,拣了快干净地坐下。

    “早送去了,别人做事我不放心,我亲自送去的。”

    贺鸣双眉紧拢:“那这攒盒……”

    攒盒样式确实出自宋府,盖子掀开,是往日自己在家爱吃的糕点。

    贺鸣眼眸低垂,目光在荷花糕上轻轻掠过。他随手挑起一块,轻咬上半口。

    甜腻在唇齿间漫开,贺鸣爱吃甜的,往日送到他案上的糕点,都是多加了三勺蜂蜜。

    吴四笑得恭维:“少夫人还说贺大人爱茶,特让小的沏了好茶来。”

    这会还在诏狱,自然没有茶炉子。

    西湖龙井在茶壶中闷了许久,再好的茶叶,也禁不起这般折腾。

    茶水苦涩,贺鸣面不改色,一饮而尽。

    他低声:“什么时辰了?”

    吴四毕恭毕敬:“丑时一刻了。”

    贺鸣颔首,缠丝玛瑙白盘上的荷花糕吃完,也不见他再说过半个字。

    文人雅士向来清贵,吴四极有眼力见,待贺鸣用膳完,屁颠屁颠提着攒盒往外走。

    诏狱悄然无声,夜里阴冷,耳边唯有刑部尚书痛苦的低吟。

    刑部尚书一家遭殃,他往日又是个得理不饶人的,这两日贺鸣陆陆续续,从狱卒口中得知尚书一家妇孺老幼的惨状。

    沈砚从来不是心慈手软之人,那一大家子自然也没落得半分好。

    窗口只望见一隅的月色,贺鸣挽唇,眉眼间难得染上几分笑意。

    他本来还想着,今年七夕告假,同宋令枝一起上山赏月。

    如今想来,倒是他要失约了。

    浓浓夜色中,贺鸣无声弯唇。

    空中遥遥传来鼓楼的钟声。

    丑时三刻,贺鸣没等来沈砚。

    寅时一刻,贺鸣没等来沈砚。

    乾清宫悄然无声,那封放妻书静静搁在紫檀嵌玉理石书案上。

    岳栩垂手侍立,不知站了多久,

    书案后,沈砚一手抵着眉心,骨节分明的指骨落在扶手上,轻轻敲着。

    良久,书案后中传来沈砚喑哑的一声。

    “再点盏灯。”

    岳栩眸色一怔,依言照做。

    宫人遍身绫罗,悄声步入殿中,又添了两盏青花水草带托油灯。

    烛光摇曳,跃动落在窗前。

    岳栩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对,沈砚往日不喜殿内过于亮堂,可这两日总着人点灯。

    悄悄抬眼往上看,沈砚眉目清冷,眸色沉着冷静,望不出半点异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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