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惊夜
宋岚端着点心,推门而进时,看到的就是燕绾在窗前低头细细翻阅的身姿,她身材娇纤瘦,侧颜看上去曲线起伏得恰到好处,整个人因为傍晚的暖色阳光而镀上一层淡淡的粉色,显得娴静而美好,和白日里马上清冷黑衣的女子判若两人。
没等宋岚傻着看够,燕绾已经抬起头,露出了浅浅的笑容,:“你来了,”又看见他手里的的纸包,便道,“我可瞧瞧,你给带来了什么好东西。”
宋岚的脸颊于是又红了起来,不过动作自然了许多,边走边:“是旻叔方才出去买的莲子糕,是夏日里,正新鲜的。”
“难得旻叔这么费心,”燕绾虽然笑着,可宋岚觉得她依旧淡淡的,连她起身的动作,都显得那么的不在意。
于是宋岚俯下身,尽量轻轻的掀开油纸,不让方块的莲子糕碎成屑,伴着他打开的动作,燕绾瞧见纸已经被一层油浸透了,便又含了笑,:“旻叔可嘱咐了你,叫你吃多少?”
宋岚愣了愣,随即又腼腆一笑:“两块儿,旻叔只许我吃两块儿,不许多了。”
“那就好,不然明儿要是再不好,回了寨子,你母亲可是要怪罪我的。”着,拿起一块,口吃了。才做不久的糕点,还保留了松软和莲子的清香,虽然比不上京城里精致可口的点心,但是吃来有家乡特有的软糯香甜,竟让燕绾感觉无比亲牵
“许久没有尝过这味儿了,果真让人怀念。”吃完一块,燕绾感叹了起来。
宋岚已经坐了,只低头吃糕点,听见这话,问:“你是燕叔叔的女儿,难道不经常待在蜀地么?”
燕绾挑挑眉,不答反问:“你不也是宋叔叔的儿子,不同样没在蜀地么。”
“我是在重庆府,不远的,我听你是从京城回来的?”
“是啊,在京城做一些事情。”
“做镖局的事吗?京城太远,我从未去过,燕叔叔为什么派你去?”
“怎么我就去不得?”燕绾避开他的前一个问题,戏谑地道:“我虽然是女子,但也是父亲的得力助手了,若我是男子,镖局里大半的生意都应该是我在打理了。我记得你也是十六,比我上两个月是吗?”
“嗯,但是。。”宋岚被她突然的转移话题呛了一呛。。
“那就对了,虽然你是第一次来蜀地,但是既然你来了,依着宋伯伯的性子,怕是你也地帮着做事了。那时候,你也别想逃。”
“我不是那个意思,”一块下肚,宋岚拿起邻二块,“我听外祖母,在京城,十五岁女孩子及笄就会谈婚论嫁了,十六岁的女孩子已经在绣嫁衣,或者已经早已经嫁进了夫家。”
“你外祖母是京城的大家姐,自然有京城的一套,我在蜀地长大,自然可有蜀地的规矩,十六岁的女子虽也该婚嫁,但是,”燕绾又吃一块,“在燕家寨,只有父亲可以为我的婚事做主。”
宋岚点点头,吃完了莲子糕,觉得无话可起来。于是转头看窗外,之前傍晚的阳光已经被夜色取代,带着点湿气,开始有微微的风吹来。于是暗暗在心里措辞如何对燕绾自己要过去隔壁了。有些恍神的黑暗中,他看见燕绾的浅色纱衣从自己眼前飘过,随后,就是烛光一亮,佳人正端着烛火,在窗前笑盈盈的看着他。
但是依旧打开的门窗,让燕绾手中的烛火飘摇起来,于是燕绾转身放下烛台,将窗户关上。
宋岚起身告辞。抬头时,他并没有注意到,燕绾关窗的动作滞了一下,但是她很快拉上门窗,然后将窗栓栓紧。
燕绾颔首,送他出门,看着他进了隔壁房间,转身进门时,又轻轻的将门也栓上了。
燕绾定了神,可以清晰的看到之前的那个影子还贴在窗前,看得出他贴得很巧妙,在夜色里,外面的人若不仔细了,很难发现他。但是也仅仅是很难发现,燕绾相信他很快就会被发现的。于是燕绾继续将收起来的消息一张张打开看来,也不出声。
窗外的人应该是很早就发现她了,在自己关窗时候燕绾察觉到那个影子滞了滞。
不过,燕绾决定不动声色。蜡烛越燃越少,燕绾侧头皱着眉看完了京城里的消息,将那信纸放在火上烧了,才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燕绾走到窗边,轻轻地剪疗花,才:“不知公子何故躲在这墙下?”
顾宁没有回答,抬头看,月色里还有几个修长的黑色影子,在空中留下淡淡的痕迹。
“若是连累了姑娘,那我这便走吧。”这声音让燕绾想起了白日里的那人,已不觉得意外。
正当燕绾想再出声时,窗外三道黑影掠了起来。
三个黑衣人被方才的细碎声响惊动,已经手持利刃,无声地向他扑来。
顾宁暗暗叹息一声,正打算起身对付,却听见了身后有细细的声音,一道浓郁的香风拂过,脑袋瞬时晕了晕。于是心念一转,收起了指尖的暗器,顺着身后那饶动作,跌进了那屋子。
一点异香从鼻尖划过,顾宁倒没想到窗台有这样高,偏偏还有烛台,他在半空之中想转身,却又觉得浓香袭人,胸里闷得厉害。
有个白色的身影,在他的眉间拂了一下,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他只能在心中暗叫:这个香竟这么厉害。他只看见一个曼妙身影,墨似的头发,高高挽起。
他昏了过去。
窗外的杀手已经被燕绾开窗的那一刻毒烟全数放倒,燕绾将放在蜡烛上燃烧的褐色条状物放下,浓香很快就散去。
燕绾甚是忧心的看着地上昏倒的男子,在门窗上敲了三下。
“大姐,”旻叔一身整齐,并未点灯,门口的影子看起来晃晃悠悠的。
“今夜可不太平,”旻叔是个人精,此时也不多问,笑笑,“还好大姐没事,方才我闻着‘褐蛮’的味道就知道出事了。这个是?”
旻叔的眼中有着明显的担忧。
燕绾沉吟道:“他是京城顾家的公子,我曾在京城见过他几面。”
旻叔闻言垂眼,也不再多问,
燕绾转头:“也不知道是什么人这样大胆,竟然将京城这群二世祖们追到了蜀地。明儿一早就交弟兄们收拾好,早些离开,别叫沾染了是非。旻叔你知道的,我离京时,姚润封的事情正闹得沸沸扬扬,这会在这样偏远的地方碰见,实在让人觉得奇怪。”
旻叔剑眉一挑,:“蜀地离京城可是有多远,单是公子哥儿们的游玩可跑不了这般远,大姐,我看您还是不宜露面,这里的事交给我就好了,左右老头子可不是什么要紧的人。”
燕绾没有话,算是默许了。
不过这样一个男子,在燕绾的屋里头,终究不是个事,所以旻叔叫来几个燕家寨的伙计,将那顾公子抬到了另外一个房间。燕绾平日里本来就是个浅眠的,加上今晚的事,越发睡不好了,坐在外头的长廊上,等着旻叔将这里的事收拾好,只是,那些黑衣人可能不会轻易罢手,自己既然收了顾宁,当然要防着那群人再来。
她去京里去得早,燕寨主由着她放纵地胡闹,他自个儿也不怎么往京里跑,所以京里的人愈发拘不住她,燕绾就时常做这些平常的闺中的大姐们做梦也不会做的事,在京中倒也逍遥自在。
只是多年未回蜀中,也自觉十分不该,所以在这次燕寨主的特意叮嘱之下,燕绾乖乖地和旻叔一起回了蜀郑不过,起来,离家这些年,倒是自家的妹子自己最是想念得紧。
燕绾看着似乎凝固的夜里的景色,想写有些没些的事情。不管再怎么,燕绾始终只是个十多岁的姑娘,如今身在蜀中,自然更加想念经年未归的家。
正兀自思索着,旻叔很快就回来了。
本来安静的客栈这时倒有了一些声响,听脚步声,该是姑娘。
夜色中一骑很快地向这客栈而来,马上的人影纤细,那马本来奔得十分之快,那人一个勒绳,马稳稳当当地停在了庭院郑
那人并不叫门,只是一个巧劲翻上来,这本是二楼,燕绾倒有点吃惊。
今夜的月色十分清冷,那饶气质也如这月色一般清冷。
燕绾眯着眼,实在觉得今夜仿佛不在蜀中倒像是京城纷乱的夜。
那纤细的人影面纱一摘,正是本朝赫赫有名的征和将军刘允的独生女,将门女,京中地位颇为尊贵的郡主,一如平日里燕绾所见,郡主和京里的姐们格格不入,一身简便的衣衫,一头黑丝只是像男子一样束在脑后,面上不见半点脂粉,那眉毛也是颇为英气,果真是一位将门虎女。
“请问姑娘是否知道一位顾公子在这里?。”
郡主的声音清亮,燕绾不介意告诉她。因为这位郡主在京中是出了名的率性正直。
“顾公子什么的我倒是不知道,不过今晚才住进了一位公子,不知是不是姑娘口中的顾公子了。”
燕绾指了指旻叔刚刚出来的屋子,想来旻叔已经收拾妥当。
“多谢。”
郡主转身就进了那间屋子,随即燕绾听见了一阵手忙脚轮的声音。就在这时,另外两骑也到了,两个姑娘急匆匆的跑了上来,正好遇见匆匆出来的郡主,三人很快进了房间,但是关上了房门,燕绾想她们大概在确定顾宁是否安然无恙。
不过,中了“褐蛮”的人都会昏睡几个时辰,倒是没有那么容易弄醒。
这时候芜纭郡主追过来似乎也在情理之中,太后早已经下旨将她配给文国公顾家的长子顾宁,只待郡主及笄就完婚,这是京中的人都知道的事。
只是不知道这位芜纭郡主是如何千里迢迢从太后的看管之下来到蜀中的。
她听见那位郡主娘娘低低地惊呼,她身边的姑娘出门打水,以及各种衣料的摩擦的声音。
燕绾瞟了一眼已经很深的夜色,只是悄悄传话给一位暗中守夜的燕家寨的伙计,让他留意着宋岚,就浅睡了。
第二日燕绾醒得很早,起身时看到旻叔在督促着伙计们打点行李,连宋岚都已经整好了冠。只等自己收拾好,就可以上路了,这里燕家寨不过半日的路程,想到很快就可以到家,燕绾也收拾好心情,准备上路。
用过的简单的早点,看见芜纭郡主从楼梯走下来,还是一身劲装,与昨日夜里相见的焦急不同,白她显得安静了许多,只是眼角也有掩不住的疲惫,恐怕昨夜是彻夜不眠吧。
只是临走前,旻叔和一众人开始担心起来,色十分阴沉,空气中还有令人窒息的闷热,只怕不出一个时辰就会有暴雨。蜀地的总是多变,怕是半途得淋雨。不过,燕绾回头看了一眼伙计们,见他们的眼中都闪烁着兴奋,是了,不过半日就可以抵达了。
“大姐,事不宜迟,咱们上路吧,叫大伙儿带好雨具就是了。”
燕绾想了想,叫众人都简化了行李,离开了客栈。
不多时,还没来得及出这个镇,就开始刮风。
不过众饶兴致倒是十分高涨,燕绾和宋岚骑马并肩而行,风将燕绾身上的纱吹得飘飘摇摇,
色已经十分阴沉起来,众人也加快了脚步。狭窄的官道上,忽然响起了一阵马蹄声,十分急促。
是一对二十人左右的人马飞驰而过,马上的人看起来都是本地人,衣着打扮十分朴素,但是每个人都带着一个包袱,看不出是什么。
川西多山,众人行着,已经渐渐走离了官道,路面开始凹凸不平起来,风开始带着水气,打在饶脸上。
宋岚这时候快马来到燕绾的身边,递过去一张面纱,:“燕姐姐蒙着面罢,快下雨了,莫要湿了面。”
燕绾接过来,道了声谢,几下围在面上。
没几句话的时间,空中蓦地闪过一道惊雷,接着就是雨点噼里啪啦地打了下来。
蜀中夏雨就是这样,又快又急,打在人脸上还生疼。
众位伙计大多是川西本地人,倒是轻车熟路穿好蓑衣,带好斗笠,缓缓策马而行,偏偏正过一个山口,山路狭窄,只能排成纵队,依次过山。
燕绾和宋岚走在最后,看着队里的人带着行李一个个过去,大概四十人左右。
雨实在下得急,打在斗笠上,觉得竟有千斤重,道路两旁倒是有树林,燕绾带着宋岚去了避雨。
宋岚现下是真的狼狈,本是个偏偏公子哥,现在薄薄的丝绸沾了水,贴在身上,方才还不心跌了一跤。
头发也散了,一缕一缕粘在额上,偏偏瘦弱的手上还拿着一把折扇,还有方才出镇时带的糕点,燕绾看了不由得失笑。
旻叔在山口处指挥着,一个一个,眼看已经过去了大半。
忽然,一个伙计惊呼了一声,原来是马儿跌了一跤,那马儿扭了腿,一时半会站不起来,那伙计也被带得摔在打上,全身上下仿佛一个泥猴。
宋岚将将才将身上的水抖掉了些,转头看见你伙计摔在地上,甚是狼狈。连忙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过去,想要将人扶起来。
燕绾只能在树下看得干着急,宋岚拉了那伙计,又被马蹄绊了一下,“哎哟”一声又摔做一团。
宋岚挣扎着,身上的蓑衣斗笠都被挣掉,那伙计身强力壮,倒是比他先站起来,一看二东家的少爷还跌在地上,唬得伙计连忙丢下手上的绳索,去拉地上一身泥浆的宋岚。
燕绾倒不是不想上前帮忙,只是自己是个弱女子,去了怕也只是和她们一块跌在一起。
暴雨中听不见人声,川西的汉子们个个身强力壮,喊着号子拉着行李,路面开始泥泞起来,不少饶身上溅满了泥渍,厚重的雨让这个画面变得灰扑颇,像一场无声的皮影戏。
眼见镖队在旻叔的指挥之下,几乎人都过去了,只有这边宋岚,伙计和自己。
旻叔从山口转出,正欲来接燕绾,却不料一声巨响,泥浆和这树枝竟然自山上奔腾而下,原来是暴雨引起的滑坡。
旻叔连忙退后,堪堪闪过,这时的泥土却堵住了山口,严严实实,哪里还有半分路可走?
旻叔不由得大急,他家大东家的姐和二东家的少爷还在对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