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起死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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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喃与闻玉的渊源,要从小时候的一件事说起。
那时,闻玉的妈妈再婚,嫁了江城的一个煤老板,煤老板离过婚,没有孩子,对她很是殷勤,对闻玉也好。
闻玉的妈妈以为嫁对了人,安心过起平凡的小日子。
闻玉第一次发现不对劲,是在十二岁,一次洗澡的时候。
浴室升起氤氲的水雾,他回头,发现浴室门被人推开,露出一条缝,那位继父喝醉酒,红着脸,正趴在缝里盯着他看。
那目光像恶心的虫子,一点点爬到他身上。
闻玉冷漠地关上门,再打开时,穿好了衣服,手上拿着个杯子,狠狠砸在男人头上。
第二天,女人问起,包着纱布的男人讪讪一笑,说,酒喝多了,摔的。
男人知道闻玉在意女人,不会说,于是在往后的日子,从眼神到动作,愈发放肆。
没有人知道闻玉那段日子活得有多恶心。
被碰到的肌肤搓洗到红了破了,还是觉得脏,甚至时间久了,会引起生理性呕吐,时常吃着饭,瞥到男人看他的眼神,就会冲到卫生间呕吐。
那段时间,他也不出去玩,放了学就关在房间,等妈妈喊吃饭再出来,随后又是房门紧闭。
直到那天晚上,妈妈不在家,男人又喝醉酒,捶打着卧室的门,满嘴的生殖器官,骂他妈妈是婊子。
闻玉打开门,臭烘烘的味道让他脸色变了又变,胃里止不住翻涌,面色不善地隐忍着,静静看着男人。
闻玉被压倒在地上。
这次用的不是杯子,是烟灰缸。
血一滴滴往下流,流到男生白皙的脸上,男人却在笑,眼里有痴迷,说,我想摸摸你。
那张脸,闻玉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想起,还会梦魇。
男人没来得及做什么,是乌喃捡起了那个滚远的烟灰缸,又用力砸了一下,男人晃晃身体,晕过去了。
那天,乌喃是来还书的。
少年躺在地上身体僵硬,脸色白的吓人,还落着几滴鲜艳的血色,一双漂亮的眼睛空洞无物,怔怔望着天花板,连呼吸声都没有。
乌喃手上沾了血,腿软得厉害,走不了,半跪着爬过去,一把抱住闻玉,用袖子擦去他脸上的血,边哭边说:“对不起,对不起…”
其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说对不起,只是发生这样的事,觉得很抱歉,想替这个世界向闻玉道歉。
为什么,会遭受这样的事呢。
是外貌的代价,是自身的过错吗?
不是啊,错的是那些人,那些禽兽不如的人。
闻玉终于动了一下,手抬起,用力地,紧紧地,抱住乌喃,没有哭,声音很轻,眸子弯了一下,没有涟漪,没有温度。
“你有什么好抱歉的呢。”
后来,闻玉的妈妈还是知道这件事,二话没说,提出离婚,煤老板怕事情闹大,把家产分了一些给了他们,去了别的地方。
那年年末,人们热闹庆祝新年到来,煤老板被发现死在郊外的地里,死因不明,尸体被野狗啃食,连个全尸也没有。
谁也不知道这件事,只以为是夫妻感情不合才离婚的,乌喃也从没有对别人说过,在她的心里,闻玉始终是那个闻玉。
世界有多残忍,他就有多温柔。
但乌喃不知道,闻玉只是将仅存的温柔,全部给了她。
只有她感受到的那份,才是温柔。
*
回到家后,徐艾做了一桌子好吃的,可女儿瞧着没什么胃口,饭菜吃两口就发呆,不知道在苦恼什么。
“怎么了,是不是今天跟妈妈去寺里,累着了?”
“不累,去寺里很好。妈妈,你认识寺里那个男生吗?就是眼睛看不见,长得很好看的男生。”
徐艾从鱼里挑出一块完整饱满的鱼籽,夹到乌喃碗里,点头道:“不算认识,但是见过,说来也奇怪,你昏迷那阵儿我天天去寺里拜菩萨,还见过他,他那时候眼睛还能看到呢。”
乌喃失神,喃喃道:“是啊,明明是能看见的,怎么会呢……”
“我记得我有次在树底下哭,他来安慰我,和我说你一定会醒过来的。”
关于闻玉眼睛的事情,乌喃惦记了好几天,总想找陈灯问个清楚。
可怎么问呢,以什么身份问呢。
事情挂心头,学校大课间跑操时,因为心不在焉,摔了个跟头,脚踝处钻心得疼,连站起也有点困难。
倪莞陪她一起去医务室,不巧医生正在忙,忙着教育被揍得鼻青脸肿的少年。
“你说说,你一个月要来我这报道几回?我知道,你肯定说你不稀罕来,要不是你是我侄子,我还不稀罕给你看呢。”
许牧恨铁不成钢地想给这小子再来几下,可看他一张伤痕累累的脸,实在不知道哪里下手,说到激愤时候,却见门口站着两个女生,正听得津津有味。
“等会再跟你算账。”
许定棠懒洋洋靠着墙,看着少女异常脸熟,正是那个想偷偷示好,几次都被他撞见的笨蛋。
笨蛋还受伤了。
总不能又是知道他在医务室,故意来遇见的。
自恋鬼。
许定棠胡乱想着,扬起下巴笑,见她鞋袜褪下后,白皙的脚踝肿起,疼得耸起肩膀,仿佛是在逃避疼痛。
“应该没伤到骨头,你要不要去医院拍片子看看?”
“不用了医生,您能给我开个病假吗?我休息两天就行。”
乌喃父母也只是普通人,先前她昏迷住院,已花了不少积蓄。出院后,乌喃的身体不好,隔三岔五生病,中医西医都看过,钱像水一样地花,才慢慢有了向好的事态,到如今显现出健康的样子。
“行吧,我给你开个三天的病假,如果没有好转,一定要去医院知道吗?”
“好,我知道了。”
“哪个班的,叫什么名字?”
乌喃余光瞥了瞥背对着他们,研究橱窗里瓶瓶罐罐的少年,舒了口气,小声说:“高二三班,乌喃。”
许牧没听见,又问了一遍。
一旁的倪莞帮忙重复道:“高二三班的乌喃,乌黑的乌,呢喃的喃。”
是日清晨,阳光斜斜落下,照在少年身上,映处地板长长一道影子。
乌喃看到那影子久久没有动,好似僵住。
许牧隐约觉得这个名字熟悉,但又想不起来在哪儿听过,他常年定居国外,休假期间回来探望家人,又因好友拜托,帮忙代职一段时间。
谁知道那个不省心的臭小子也在这,三天两头打架惹事。
直到开完病假,倪莞搀着乌喃往外走,担心地问疼不疼。
乌喃说不疼,回头,见许定棠仍保持着那个姿势站在那,背影颀长利落,穿着黑色的冲锋衣,低着头,像真认识橱柜里的药。
实际上,许定棠一瓶也不认识。
只是在听到“乌喃”名字时,晃了晃神,想,乌喃,乌喃。
没有失去的实感,而是下意识想,她在哪个班级,在干什么,放学后是不是又和陈灯去玩,然后跟他们说,你们先回去吧,明天见。
许牧拍拍侄子的肩,还没等继续教育,却听他声音在空荡荡的医务室响起,明明整个人陷在阳光里,却生出许多落寞。
“叔叔,你这柜子里,有没有能让人起死回生的药?”
“或者,有没有什么药,可以让人梦到想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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