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七回:授受
“兄长尊前,
父亲尊骸已与九月初至京城,初三行丧仪。余略施小计,今圣旨已下,尸骸将归。
兄长万万放心。
小妹知葳”
余知葳手上拿着笔,正忙着给余靖宁写信,因着信件短,写的时候还特意用了宋徽宗的瘦金体。她练了许久,当初自己住的屋子“蕤灯榭”的匾就是她自己题的。当时她年纪还小,当时余靖宁还训她来着“只知模仿,全无一点风骨”,余知葳当面只是冲着人吐了吐舌头,后来却在人后下狠功夫练了字。
如今再看来,写得已经算是炉火纯青了。
车五他们昨日已经踏上了会西北的路了,当时车五还奇怪,怎么皇上前头不同意,怎么忽然之间又同意了。他不好去问余知葳,余知葳也没打算给他们细讲,总之就是给了些赏赐,又叮嘱了几句,而后就教他们回西北去了。
刚将手上的信卷起来,打算让惊蛰把信交给冷长秋,要他送出去。一抬眼却见到前面有人掀帘子进来了:“娘娘。”
正是冷长秋。
“你来的正好。”余知葳把信件交给惊蛰,让她折好包好了递给冷长秋,“我正要让你出去送信呢。”
“凑巧。”冷长秋行完了礼,冲着余知葳笑了一下,“奴婢这里也有一封给娘娘的信,是战地传回来的。咱们自己的路子比朝廷的信走得快,现在朝中应当也没人知道。”
余知葳一听是战地来的信,就略微有些紧张,冲着冷长秋一伸手:“你拿过来罢。”
冷长秋赶紧将手里的信件递了上去,余知葳拿到手里检查了一下,看见上面封的火漆印子都还是好好的,这才将信件打开了。
她略略扫了几眼,一把将纸张拍在桌上,笑道:“好!”
“是不是王爷又胜了?”惊蛰刚才将余知葳的信件封好,交到冷长秋的手上,闻言也笑眯眯地凑过来。
“是胜了。惊蛰,点个灯罢,有些暗。”这会子很明显还不到看不清的地步,但惊蛰明白这是何意,赶紧过来,给余知葳将灯点上了。
余知葳将方才那一封信件放在火上,盯着火苗将纸张一点一点吞噬:“已经打到嘉兴了,我们下一步的动作也该开始了。”
很快,灯上的纸条就被烧得只剩一摊灰烬了。
“今儿晚上皇爷不来,咱们就去文渊阁一趟。长秋啊,你悄悄给陈阁老传个信,让他与旁人换换班,将他和谭阁老都换到今日罢。”余知葳转过脸来,看了一眼正发着呆,不知道在想甚么的冷长秋。
冷长秋轻微激灵了一下,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赶紧答应了下来:“是。”
余知葳目光微敛,笑了一下,挥手让冷长秋下去了。
如今已然是自秋往冬走了,白天越来越短,没过一会子天色就黑下来。冷长秋已经在外头办完了一件事,回到坤宁宫里来了。
照理来说,这种时候,应当让冷长秋歇一歇,由惊蛰跟着余知葳到文渊阁里去,惊蛰收拾好了东西,刚打算跟着余知葳往外走,却听见余知葳道:惊蛰,你今儿歇一日吧,让长秋跟我去。
惊蛰很明显愣了一下,朝前迈出去的脚步又缩回去了,低头答了一句是。
走在路上,依旧是余知葳在前头走,冷长秋跟在她身后,低着头快步行走。
过了一会儿,就听见余知葳唤人了:“长秋。”
“娘娘。”冷长秋朝前走了几步,只好余知葳错开一步,凑在了她的身侧。
“你可知道,我今儿,为何要叫你跟着我来吗?”余知葳瞥了冷长秋一眼。她天生眼带桃花,笑时眼中似有星辰,可这会子瞧着,却让人觉得寒浸浸的,
冷长秋不由得哆嗦了一下,低声道:“奴婢不知。”
余知葳也不恼,只是慢慢地与他说:“如今你和惊蛰都是我这儿的人,互相传递个东西,也无甚奇怪,旁人只当是我吩咐的。可若是你二人并非都是我这里的人,旁人该怎么想?不过幸好,你两个都在我这里,传东西倒也罢了,就是别出来甚么手帕子、鞋子啊、袜子啊之类的就行了。”
冷长秋听到这里,瞳孔猛地一缩,当即就要跪下:“奴婢有罪。”
余知葳看他吓得不轻,知道他心虚,于是冷哼了一下,才道:“我不打算治你的罪,你这么害怕作甚?”
冷长秋怕余知葳这是真生气了,一句话也不敢说。
“你也别愣着,这地方光天化日的,你要是当真跪下来了,还挺吓人的。”余知葳扶了一下鬓边的珠花看了看身后双颊涨红的冷长秋,“接着走罢。”
冷长秋听了这话,这才敢动了几步,跟在余知葳身后接着走了。
只听余知葳道:“我如今也年少,也不是那等不肯体谅人的,这都是人之常情。可如今这是在宫中,是个偏偏要让人之常情不正常的地方。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冷长秋低着头,赶紧道了一声明白。
余知葳听见这话之后,便接着道:“总之如今是在宫中,万事以小心为上,别太任性也别太随意了,多盯着自己脚下点儿。还有,我如今不治你的罪,也不罚你,是因着我不想找那么多事儿,也不想对你们过分苛责,而不是你做的都对,一点儿错都没有。”
她朝着身后一扬下巴,道:“明白了吗?”
冷长秋忙不迭地点头,估计这会子余知葳要是允许他跪下,他就立马要跪下磕头了:“奴婢明白。”
余知葳放心地冲着他颔首,接着朝前走去,嘴里喃喃道:“我们惊蛰姑娘,是个顶好顶好的姑娘,我自然希望她今后能过得好,。可是如今,我也不知道怎么才能让她过得好了,这种事,我支持不好,反对更不好,全看你们自己的造化了。今日我与你说了甚么,还是不要与她说的好。就当……就当这事儿从来没发生过。”
冷长秋不知道怎么,眼睛忽然有些酸酸的,只好哑着嗓子,道了一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