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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章 美酒不可辜负

    高澄离开汴京的时候,心里真的很沉重。

    虽说主子对他还算不薄,但他心里有数,往后的结果如何,还要看自己的表现。

    但经过了这件事情,主子显然对自己的信任已经大幅下滑。

    明州其实还是很不错的,比起苏东坡发配的惠州要好上很多。

    就算从此政治生涯就此结束,那也是结束在山明水秀的明州,即便埋骨于此也不会很遗憾。

    高澄如是安慰着自己,同时也在回避一个事实,俺就是居然没有人来送自己。

    虽说他自己在垂拱殿上的表现将自己推向了谷底,但好歹还是有几个关系过得起的兄弟。

    但现在这些兄弟一个都没有出现,实在让人寒心不已,高澄叹了口气。

    “东家,前面有一处十里亭,要不歇息一下再走?”

    高澄点了点头,人或许没事,但拉车的骡子多半已经乏了。

    “也罢,先歇歇脚,让骡子啃会儿青草,咱们再出发。”

    稍稍赶了一刻,一处残破的十里亭出现在了视线中。

    高澄突然觉得,自己现在和这十里亭简直就是绝配。

    亭子过些年多半有人休憩,可自己真有点前途未卜的意思。

    高澄跳下马车,正要走进亭子中,却发现亭中一人头戴巨大的斗笠背对自己的方向而坐,或许也是一过路人。

    他现在可没心思在意这些,也就看了一眼,便在此人对面的石凳上坐下。

    还没打开自己的水葫芦,只举得一股酒香传来。

    他抬头多看了一眼,对面的人脸被斗笠遮盖得严严实实,手中握有一个晶莹剔透的玉杯,正在自斟自饮。

    石桌之上,另外还有一个玉杯,里面已经倒上了酒。

    高澄稍稍有些诧异,估摸着这个公子大概实在等人。

    他正要打开葫芦喝口水解解乏,公子突然开口说话了。

    “萍水相逢,无缘也是缘,敲杯子也带了,不如请你和一杯如何?”

    高澄一笑,听声音似乎有点耳熟,他也不在意。

    “无缘也是缘?这话说得好,也罢,感谢兄弟相邀。”

    高澄说着,拿起那只盛满酒的玉杯一饮而尽。

    细细品味,酒气醇而不腻,居然不亚于樊楼的梨花白。

    难怪对方用玉杯来盛,显然这不是一般的酒。

    高澄正觉得有些惊异,对方指了指一旁的酒壶,示意他继续。

    高澄也不谦虚,自己都成天涯沦落人了,何必在意这些小节。

    第二杯下肚,他总感觉这酒的味道似乎有些熟悉,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兄台,此酒是汴京城沽售而来?”

    高澄试探着问道。

    “那是自然,眼光不错啊。”

    高澄一笑,接着问道:“兄台可否告知,沽自哪家酒楼?”

    “你先说说,此酒比起樊楼梨花白如何?”

    对方不回答高澄的问题,反问他。

    “这,似乎只是略逊一二,或许旗鼓相当。

    在下诸事繁杂,在品酒一道不甚通晓,兄台见笑。”

    高澄有点摸不清楚对方的来头,回答得很是谨慎。

    “到底是略逊一二,还是旗鼓相当?”

    “旗鼓相当吧,兄台到底是什么人,为何对此酒优劣如此执着?

    还有此酒到底是何处沽得,我怎么觉得有些熟悉?”

    高澄此事越感觉到纳闷,总感觉处处透着诡异。

    “高通判看样子去过尉迟酒楼或是百日醉正点吧,此酒正是从汴京沽得,百日醉而已。”

    大斗笠下面发出一声畅快的笑声。

    “你,你到底是何人?”

    高澄心里突然有一种不妙的感觉,这显然不是萍水相逢。

    斗笠掀开放在了一旁,露出一张人畜无害的笑脸。

    高澄其实已经猜到了五六分,但现实却告诉他,他的猜测完全正确。

    “钟侯,你在此,就是为了戏耍于我吗?”

    高澄一个激灵,站起来身子。

    他怎么都没想到,对方居然是自己的大对头钟粟。

    “高通判误会钟某了,这怎么能说是戏耍呢?

    钟某今日在此,正是特地来送高通判的,高通判不要误会。

    坐,先坐下,美酒不可辜负啊。”

    钟粟一幅若无其事的样子,让高澄更加琢磨不透。

    但一阵短暂的吃惊之后,他缓缓坐下。

    既然面对的是死对头,不敢对方想干什么,不可输了阵仗。

    经历了前一阵的惨败,他也算痛定思痛了一番。

    自己现在都混到这个地步了,有什么可怕的,哪怕刚才喝到的是毒酒,那又怎么样?

    不对啊,难道真是毒酒?

    想到这里,高澄不由自足地摸了摸肚子,然后目光迅速落在了杯子上。

    很快他又举得这么做有点失去了风范,立刻又恢复了正常。

    但钟粟此时正在观察他的变化,又岂能放过这些细节。

    “高通判,我钟粟即便再胆大包天,也不至于光天化日之下毒杀当朝一位通判,你说是吗?”

    高澄一脸讪讪,还没有搞清楚对方的来意,便再次输了一阵,真是时运不济,既生粟何生澄啊,时运不济天道无常啊。

    高澄甚至都有大骂钟粟祖宗十八代的冲动,但他也知道根本毛用都没有。

    对方能在这里等着他,显然是有备而来。

    “高通判得罪了,天气太热,钟某天生畏光,便以斗笠遮挡,适才也没有留意,得罪得罪,这样吧,我自罚一杯。”

    高澄都快觉得自己要抑郁了,如此美酒,多喝一杯是一杯,也能叫罚?

    至于天气太热,天生畏光,明显就是纯种的扯淡,鬼都不信。

    种种迹象表白,钟粟就是来看自己笑话的。

    “钟侯,高某虽沦落至此,但也不至于任人侮辱,赐酒之德,高某自会日后奉还。

    你我终究道不同不相为谋,这就告辞了。”

    高澄的语气中带着气愤,话都还没说完,便要起身离去。

    “高通判恐怕是误会钟某的意思了,钟某一向说话随性,今日到此十里亭,实属相送而来,绝无轻慢之意。

    高通判如若觉得钟某真是那卑鄙小人,尽管离去即可,但钟某有言在先,你我或许道不同不相为谋,但高通判走的真的是自己的道吗?”

    钟粟这次收齐了笑容,语气无比中正。

    高澄:“……”

    高澄停下了脚步,他觉得钟粟说中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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