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三十四章 望海潮
几杯桂花酿下肚，钟粟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放松。
在这一刻，他真有一种不想再奋斗的感觉。
凭现在的实力，横着走或许还不至于，但绝对是一方富豪了。
大宋的繁华盛世，有着太多迷人的地方。
放眼汴京城，就算排除马行街这些繁华热闹的地方，随便找到一处，都是一副迷离的风俗画。
这一天，钟粟和小然早早就出了尉迟酒楼，他们再次来到了汴河边上。
现在，张择端还没完成的《清明上河图》上的拱桥就在脚下。
两岸的柳树在秋风的吹拂之下，已经开始逐渐褪去了绿叶，可更多的红柳依然透出本色青葱的本色。
汴河之上，大大小小的画舫，在镜子一样的河面上缓缓划过，留下一条条的波痕，然后又很快消失。
画舫大多是各处勾栏瓦舍的船只，有些在进行着诗会之类的活动，有些则在演奏新制的曲子。
如果仔细分辨，柳三变的曲子仍然占有很大的比重。
真要对北宋婉约词进行比较的话，即便是目前的李清照，显然也无法盖过三变兄弟的风头。
没有了后世的背景音乐，也许只有几样乐器在伴奏，这样的歌声反而最显本色。
不得不说，大宋的歌姬放在后世，随便一包装，完全不亚于各大巨星。
可惜的是，她们大多是没有资格享受巨星牌面的。
还有一些临水而居的人，大多是做小买卖的，或者干脆就是渔民。
两人不约而同地走到了码头跟前，他们准备像往常一样租一艘画舫。
对于这种青年男女一起租船的，那种纯粹向男人服务的画舫是不会轻易靠近的。
很快，一艘体型较小的画舫来到了跟前。
钟粟打量了一番，看画舫的样子，和那些汴河中的其他画舫总有一些不太一样，但样子还算别致。
“哥哥姐姐，请上船吧，今天是第一天出出船，只收一百文钱，怎么样？”
开口说话的居然是一个怯生生的小姑娘，虽然只有十二三岁的年龄，但却还是勉强用力撑着篙。
此时河面上画舫来回穿梭，水流受到了影响，小姑娘想要维持画舫的平衡，甚至有一丝困难。
“钟大哥，去上去坐坐吧？”
小然以征询的语气说道。
钟粟点了点头，拉着小然跳上了画舫。
一登上去之后，钟粟已然明白了。
这其实是一艘渔船改成的画舫，怎么说看起来外观有些奇怪。
钟粟仔细观察了一番，船尾的位置被一圈竹帘围了起来，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到时候中间甲板和船头，全都进行了一番布置，虽然远远比不上那些原装画舫，但也算干净整洁。
小姑娘很快便端来了一盘干果盘，里面是由河阳查子、旋炒银杏、梨干、胶枣等几样组成的拼盘。
钟粟自然明白，这样果盘就含在一百文钱里面，价格其实很便宜。
小然拿起了一条梨干放进嘴里，很快眼前一亮。
“钟大哥，你尝尝，这个梨干味道不错啊，比上次吃到的好很多。”
“哦，我来尝尝。”
钟粟也吃了一条，味道的确很好。
“哥哥姐姐，两位喜欢我家的梨干，希望以后能经常来，今天这梅子姜汤就算送的。
秋凉了，再喝冰雪冷元子这些会伤脾胃的。”
小姑娘说的头头是道，钟粟一笑，点了点头，接过了梅子姜汤。
“味道果然不错，小姑娘，这是你做的吗？”
小然饶有兴趣地问道。
“我也会做，但没有芸娘姐做的好。”
小姑娘一边说，眼睛一边朝着船尾的方向看了看。
钟粟明白了，看来这艘画舫是姐妹俩经营。
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在北宋已经不小了，尤其是普通家庭中，有些都已经开始帮着家里打理生意，或者干一些不太重的农活。
今天遇到姐妹俩一起经营画舫，到是头一回见，着实有些稀奇。
“两位雅客，小女子今日身体不适，实在不便相见，就在竹帘后面为两位演奏一曲。”
船尾的竹帘后面传来一个有些虚弱的声音。
没等钟粟和小然回答，竹帘的后面已经想起了音乐，钟粟根据声音便已经知晓，里面的歌姬演奏的是琵琶。
前奏结束，女子轻启歌喉，居然是柳三变的《望海潮？东南形胜》：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
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
重湖叠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
千骑拥高牙，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
这首词其实写的是杭州，但放在繁花似锦的汴京，其实一点儿也不违和。
钟粟倒是很清楚，据说就那句“三秋桂子，十里荷花”让金主完颜亮下定了南侵大宋的决心。
排除其他因素不说，女真虽然兵强马壮，但老百姓过的日子还真不怎么样。
北宋又恰逢小冰河期，现在汴京才秋凉，但女真的黄龙府其实已经提前进入了冰天雪地。
如果有所准备倒没什么，关键是女真和契丹一样，他们都是游牧民族，所以在抗击大自然恶劣气候的问题上，几乎没有什么手段。
到了逼不得已的时候，劫掠就成为了必要的手段。
享乐是人的本性，哪怕是喜欢大块吃肉的完颜亮，当然也喜欢在“三秋桂子，十里荷花”中的童话世界享受生活。
弱肉强食的自然法则从来都符合历史发展的规律，大宋太有诱惑力了，女真又是那么地困顿。
两人正在安静地品味《望海潮？东南形胜》中的盛景，突然琵琶奏出了不寻常的音符，紧接着就是连续几声咳嗽。
钟粟和小然明白了，刚才里面的女子还说自己身体不适，原来真的是带病奏唱。
由此看来，这姐妹俩显然是困顿在此，衣食无着，才会用这艘简陋的画舫谋食。
两人正想说些什么，突然一艘快船来到跟前。
“芸娘，考虑得怎么样了？靠着这破画舫，什么时候能还清我家叶公子的钱？
还是早早打好了主意，当了叶公子的小妾，何必受这份活罪。
等再过些年，小妹妹也长大了，两人都成叶公子的小妾，岂不美哉？”
这人话刚说完，快船上的其他几个人都笑了起来。
钟粟一听就明白了，竹帘后面的女子原来叫芸娘。
这些人也不是要钱的，真正的目就是船上的女子，只是所谓欠钱的事，就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了。
“请转告叶公子，他的钱我无论如何会还上的，只需宽限一些时日，我——我——咳咳——”
芸娘一急，连声咳嗽起来。
“芸娘，叶公子那里有上好的药，要不这就随我们回去，等调理好了身子，一切都好说。”
“老三，你客气什么，少说几句废话不行吗？芸娘再这么下去，一旦死了怎么交代，又不是第一次劝说了。
弟兄们，上手，今天一定要把芸娘带回去不可。”
这是另外一个人的声音，他似乎是这一伙人的头儿。
果然，他一句话说完，快船立刻靠上了画舫，最前的两人直接就跳上了船头。
“你们下去。”
小姑娘满含怒意，对着上船的两人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