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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83节

    女儿不叫“柔”,叫“克柔”。

    总是流泪,总是哀求,却也没有后退,她是公主,仍旧是赵太后唯一的女儿,是与江柍一根藤上的两生花。

    第136章 沈。

    ◎“从看到你起舞,朕就想要你。”◎

    江柍的伤势并无大碍。

    她本就为了逼宋琅就范, 而非真的想杀死自己,因此太医到后不久,血就止住了。

    只是情绪太过激动, 加之失血过多, 她一直昏迷到次日午后, 方才转醒。

    那时有许多事, 都已彻底改变。

    宋琅杀了太后。

    其实他本来早就可以要了太后的性命,之所以没有杀,一来是想要折磨她, 二来是忌惮天下悠悠众口, 如今他发现太后对自己的皇位威胁至深, 又怎么能容许太后继续存活于世。

    又提前处置了曲瑛。

    福宁宫一场大火,烧死了“迎熹公主”, 曲瑛被人拉出来的时候, 只有半张脸没有烧坏, 恰是与江柍相似的半张面孔,这便是证明“公主身份”的最好证据。

    江柍醒来的时候,已经住进飞羽殿中。

    赵华霁守在她的床畔,对她讲述这短短时间发生的事, 而后道:“母亲听闻宫中大火,说什么也要进宫来看你, 陛下知道这件事瞒得过别人, 却瞒不了江家人,就把这件事告诉了我。”

    赵华霁说着,已是泪流满面:“娘对不起你, 让你一次又一次被迫接受自己的命运, 你过得太苦了, 太苦了。”

    江柍却没有哭,起身为赵华霁拭泪。

    赵华霁身后的灯台处站了两个宫娥,皆是生面孔。

    江柍问道:“碧霄高树,星垂月涌几人何在?”

    为首的一个宫人站出来屈膝行礼,回话道:“回禀贵人,故公主的宫人们自然都去为公主守灵。”

    江柍闻言,一颗心放下不少。

    还好宋琅留下了他们,即便日后要在皇陵那样的清冷地过活,好歹平安,将来仍有指望。

    江柍转而又看向赵华霁。

    赵华霁的眼泪还挂在下巴上,江柍有话想对她说,却碍于有人在身边,不能像上次祁世一样直言不讳。

    江柍想了想,又道:“如今迎熹已死,世上只有陛下新封的贵人一个,不知日后是否还能见到母亲,如若不能,今日就是诀别了。”

    说着,便扑入赵华霁的怀抱里,啜泣起来。

    这哭声太过生离死别,让人不忍卒听,可那两个宫娥,却仍是面无表情站在那里,没有丝毫要躲避的意思。

    赵华霁心痛难忍,像哄婴儿那般拍着江柍起伏的后背。

    江柍反应极快,伸出手来,在赵华霁的胸口上反复写着一个字。

    她用的是受伤的那只手,因那只是靠近床的里侧,扣叩群寺二尓而五九意司弃上传本文,欢迎加入用另一只手当着些,能躲避宫娥们的视线。

    赵华霁先是一阵,哭声都噎在喉咙。

    江柍手腕略一用力,伤口便崩裂开,汩汩流出鲜血,染红了白色纱布。

    可她不敢停下,如吴刚斫桂。

    赵华霁的哭声一顿,没一会儿那两个宫娥便警惕地望了过来。

    赵华霁反应却快,佯装闭目在轻抚江柍的后背。

    事实上,她是真的久久说不出话来。

    她知道自己的女儿并非是一个简单的人,可这般直视江柍坚强冷静的一面,她还是感到十分意外,随后又升起一股不安的敬佩出来。

    终于,她在这潦草而焦急的书写里,辨认出那个字:

    沈。

    赵华霁轻轻推开江柍:“好了乖孩子,别哭了,你的苦为娘都懂,都懂。”

    江柍心领神会。

    紧紧盯着赵华霁的眼睛,呜咽道:“也不知道父亲是否知道我还活着,若他知道就好了。”

    许是母女连心,赵华霁不费力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赵华霁心里明晰,江柍是怕沈子枭为探明她是否真的已死,会以身犯险。

    她道:“早晚会知道,你都放心。”

    又恐话说太密,被宫娥们发现什么,补充道:“你不要管旁人如何,要紧的是你自己的性命,知道吗。”

    江柍止住泪,定定道:“那是自然,天不佑我,我便自救。若那自由是火中栗,我定然会毫不犹豫火中取栗,千万次救自己于水火。”

    赵华霁看着她在绝望中拼命透出光热的神情,浓重的悲凉涌了上来:“如今江家的男人们都出去打仗,江家的女人们都在受苦,我若早知你会过得这样辛苦,当初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鸳娘……”

    江柍听到这个久违的名字。

    鸳娘是赵华霁身边的贴身侍女,如雾灯之于江柍一般。江柍从未见过这个女人,因为在她刚出世不久,鸳娘在一次大战中为救赵华霁的性命,谎称自己是她,被敌人掳走,残忍杀害。

    江柍不懂:“怎会忽然提起她来。”

    赵华霁摇头,说道:“我只是感慨,乱世红颜未免太多。”

    江柍又要说什么。

    忽听:“陛下驾到。”

    江柍的神色顿时变得凛然,赵华霁也一怔,很快收拾好神情。

    宋琅进了殿,一袭低调的白色祥云团龙纹袍,似在为公主哀悼。

    江柍将脸冷冷地别开。

    赵华霁站了起来,看向宋琅,不卑不亢行了一礼。

    宋琅看了一眼江柍渗血的手腕,才对赵华霁道:“天色不早了,江夫人该回去了。”

    赵华霁并没有好脸色,只道:“陛下不用下逐客令,这样的地方,我一刻也不愿多待,如果可以,定然也不希望爱爱待在这里。”

    宋琅眉眼间顿时沾染了些许戾气。

    赵华霁恍若未觉,道:“江家的男儿还在战场上浴血奋战,只希望江家的女人们不要再流血牺牲,陛下,你虽算准了江家人赤胆忠心,不会弃大昭于不顾,但也不可寒了江家人的心,否则,解甲归田,也不是不可能。”

    话落,竟是连行礼也没有,就这样径直而去。

    *

    宋琅目送赵华霁离开,脸色阴沉,如乌云密布。

    可暴怒却没如想象中来临,他最后只是一笑,伸手挠了挠额角,颇为乖戾狂狞。

    他转脸看向窝在床角的江柍。

    对旁边的宫娥使了个眼色,道:“去拿药箱。”

    宫娥很快去后殿拿来药箱。

    宋琅拂袖坐在江柍床畔,盯着她固执的侧脸,道:“把手伸出来,否则我会让你比现在更疼。”

    江柍顿了顿,却仍旧偏着脸。

    宋琅拧眉,霍然伸出手把她的手腕拽了过来,恰是捏到她的伤口,鲜血又渗了出来。

    江柍本能地疼得一缩,却不防男人的力气太大,硬生生把她扣住了。

    宋琅把她的手腕放到她拥起的锦被上。

    被面亦落了血,如点点红梅。

    他盯着她,随手捞起毛巾,先把他指间沾染的她的鲜血擦掉,又将毛巾用力摔进托盘里。

    她倔强地垂眸不与他对视,他微微一笑,半点也不着急,又慢吞吞地伸出手,解开缠绕于她手腕上的纱巾。

    最里面那层布早已粘连在皮肉上,他丝毫不怜惜地将其撕下,江柍疼得眼泪差点从眼眶中滚出。

    他瞭起眼皮看她一眼,悠闲地欣赏她忍痛的模样,又掏出止血散来为她敷上,终于开了口:“还以为你不会疼,手腕说割就割,好大的豪气。”

    这话讽刺,江柍不会听不出来。

    她不搭话。

    宋琅也不在乎她是否搭话,又拿起另一瓶青色的膏子抹在她伤口处。

    “不过这下也好,你想死,也的确死成了,朕会将你风光大葬。”宋琅懒懒笑道。

    江柍抬眸,看他一眼:“绫罗死时,没有痛苦吧。”

    宋琅无辜地望了江柍一眼:“朕到底还是仁慈,念着她肚子里毕竟有朕的孩子,提前让人把她打昏,没让她清醒着被火烧死。”

    江柍闭上了眼睛,满脸痛苦。

    宋琅抬眸瞥她一眼,笑意在唇畔凝固,不知怎的,一股无名的委屈像沸水烧开了似的,一顶一顶地往外涌。

    他眸光黯下来:“你觉得朕残忍是吗。”

    他声音里似浮着碎冰:“江柍,所有人都可以觉得朕残忍,唯有你不配,因为从一开始朕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江柍抵喉道:“够了!”

    她像不认识他一般看着他:“宋琅,你何必要将你我最后一丝情谊也消磨殆尽呢。”

    宋琅冷笑一声:“朕最厌恶你这种痛心疾首的眼神。”

    江柍却认真起来:“与你初识,到渐渐交心,从把你当作敬而远之的天子,到把你当作最亲厚可靠的兄长,我都是真心的。”

    她看着宋琅,试图这样唤醒他:“当日得知你亲政,我传信于你,自是字字肺腑,我想着你从出生时便没了生母,在这宫中战战兢兢十年才当上皇帝,可当上皇帝之后又是如履薄冰,小心翼翼,我看到了你的不易,真心希望你能够掌握自己的命运,希望你能够强大起来。可如今见你终于得偿所愿,却像是变了个人,残暴猜忌,又偏执入死巷,做出那么多错事,你可知我是多么痛心?”

    “不要说了。”宋琅打断她。

    江柍却非要把话说完不可:“你犯的错,不只是对我,更是对大昭的无辜百姓与文武百官,宋琅,若是你一直是那个心有宏图的少年郎该有多好,一直把我当做妹妹该有多好。”

    宋琅嗤地笑出来。

    他将手头的药膏放下,又将干净的纱布拿起,露出几分听到了笑话的笑意:“可惜朕从一开始就不是心有宏图大志的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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