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李袖招篇（4）
下午，一个街边咖啡厅。
李袖招坐在靠窗的双人桌位置，冬日午后的阳光打在他精致的侧脸上，引得路边走过的一些女生红了脸，不时往里面瞟几眼。
他漫不经心地搅着手里的咖啡，并不喝，只是搅动着，思考着什么。
他没有等很久，那人就来了，坐到了对面。
一位中年人，长相很宽厚，但脸色有些憔悴，黑色的夹克有些破旧，边缘都已经磨损，但是很干净，走过来时步距很耐人寻味，坐在对面时腰杆挺直。
“你不喜欢喝咖啡。”
中年男人阴沉着脸，用极为笃定的语气说道。
李袖招垂下眼，松手，咖啡勺落进杯子里。
“约在临街的位置谈是个错误。”李袖招的语气很平静。
“这里没有监控。”
“但是有路人。”李袖招直视对方的双眼，“你认为我把全身上下都包裹起来更引人注意，还是像现在这样更引人注意？”
......都引人注意。
来之前他并不知道李袖招会长这样。
中年人默然，而后被李袖招带去咖啡厅后面的单间。
因为是临街的店，后面的单间少的可怜，还好有李袖招提前预约上。
服务生为两人新上了两杯，中年人面前的是茶水，李袖招面前是矿泉水。
“你既然不喜欢咖啡，为什么还要约在咖啡店？”李袖招有些疑惑。
“我看......电影上都是在咖啡店碰头。”中年人老老实实地回答。
这是一个曾经一直活在白色世界里的人，李袖招从来不想和这样的人合作，因为他们太单纯。
但因为李老爷子的施压，现在的他暂时没有办法从其他渠道获得资源和消息。
李袖招手指敲击桌面，改变了自己预设好的问话顺序，直接删掉了之前的推理部分。
“你想要什么？”
“什么？”
“如果我要得到关于市长的信息，我需要用什么做交换？”
“哦......”中年人反应跟快，“去M国的签证，霍姆金斯医院最好医生的私人预约......三百万。”
最后三个字他是咬牙说出来的。
看样子他似乎也明白自己的要求有多么离谱。
两人之间顿时陷入一阵安静。
中年人的脸色越来越紧张，越来越差。
他一直努力观察李袖招的表情，想从对方脸上看到什么，但最终因为一无所获而越来越沮丧。
李袖招的面色太平静了，当他说出这么多要求的时候，对方的眼神一点波动都没有。
这让他从原本的试探逐步变成自我怀疑，不断猜测着对方在想什么，对方会不会拒绝自己的请求，他的价码会不会因为出的太高而被拒绝，毕竟在他看来这些要求简直都是无理取闹......而越是自我怀疑，中年人就越是会陷入更深的低谷中，如此循环往复。
“你的父亲是阿尔茨海默？”
“你调查我?”
中年人猛地出声。
“不，只是霍姆金斯医院在治疗阿尔茨海默方面太过出名。”李袖招向椅背后靠了靠，上好质地的大衣和椅背摩擦，发出“沙沙”的响声，“只是猜测。”
但对方的反应已经足够让李袖招确认。
一个蹩脚的谈判方，连最基本最温和的诱导性的问话都招架不住......这样的人是怎么在这个社会中生存到现在？
“好。”
中年人有些难以置信地抬头，还疑心是自己听错了：“你是说，我提的那些条件，你都同意？”
“这都是小事，只要你把信息给我。”
“关于市长的消息就在这里了！”中年人看上去非常激动，从衣服里拿出一块U盘递给李袖招，“关于他最近的一年内的行踪、通讯记录，和他有关监控摄像和消费信息，与他有关的人......”
李袖招面无表情，他只是说可以办到，对方就把U盘给了他。
整个交易的过程顺利的不可思议。
中年人还在费力解释着U盘里的东西，他并没有表现出有什么倚仗这才敢先交货，反倒是根本没想到李袖招会忽然反悔这点的样子。
李袖招接过U盘，告诉中年人回家等消息。
中年人千恩万谢，先行离开。
从头到尾，中年人对李袖招没有增进一点正确的了解，没有收获李袖招的一点实质性的东西，除了一个空口承诺，李袖招给他的只剩下一堆错误的暗示，但李袖招相比起中年人，得到的不要太多。
一个小时后，李袖招走出咖啡厅门，驾车返回帝厦A楼。
途中在一个十字路口等红灯，眼角意外扫到路边一家室内绿植装饰店，临街的橱窗里摆放着高高低低的吊篮，五颜六色的室内植物用倦身解数展示自己鲜艳无比的色彩......唯独角落里的一株小小的绿色仙人球除外。
和别人不同，那株仙人掌又小、又矮、又圆、还绿的单调黯淡，但是在别的绿植身边依然很精神。
不知道为什么，李袖招的目光就是被这样一株小小的仙人球吸引了。
前方的路灯已经切到绿灯，但他已经下车，大步走进那家室内绿植店。
“叮铃叮铃~”
店门被推开，触动了门口的风铃随风轻摇。
“欢迎~”
李袖招放开推门的手，双层的玻璃门合上，盖住了外面已经响起的一串汽车喇叭鸣以及司机的叫骂声。
“这位先生您需要什么？我们这里有大型落地植物、中型多功能植物和小型桌面植物，先生您看您是更偏重于室内空气净化还是更喜欢美观一些......”
“这棵仙人球，什么价。”
李袖招已经从橱窗那边托起那盆小小的仙人掌。
在外面时还看不清楚，现在托起来才发现这个楔盆是一个丑丑的绿色蛋壳，包着上面的仙人球。
丑的有些可爱。
让他想起了小暖......
“先生，这个仙人球......”店主露出迟疑的脸色，毕竟她从没想过这位顾客居然会放着她精心摆好的其他植物不要，选择了一颗她随手丢到角角里的绿色仙人球。
这个仙人球还是进货时随手送的......她一时不知道怎么定价合适。
李袖招看了下她的脸色，淡淡移开眼，随手指了旁边一株白花。
“那就买下这株，附赠仙人球。”
“当然可以！先生您眼光可真好！这可是我们店的前一任镇店之宝了，莲瓣兰，虽然比不上有价无市、连续五年获得过兰博会一等金奖售价1800万那株，但这个品相也不错，只要100万......”
“嗯。”李袖招递出信用卡。
“滴！”刷卡机上绿灯亮起，店主看向李袖招的目光又热切几分。
“先生请稍等，我为您包装一下以免在运输的时候受损，或者先生您看要不要再挑选一下花盆，我们这里支持网上订购，和专业的瓷窑也有合作，先生您可以留下您喜欢的花盆款式、您的联系方式地址......过几天瓷窑烧好把花装上专车给您送过去......”店主小跑跑到了柜台后，已经套上了白手套，准备小心翼翼对待将这盆“一百万”。
“不用了。”
李袖招走向那株他刚刚买下的金贵兰花。
室内日光灯聚焦于那株兰花上，丹青色的花朵、不堪盈盈一握的腰肢、弱柳扶风的姿态，浑身上下除了简单的黑白两色搭配的楔盆，无一处不惹人怜爱，更显娇贵。
李袖招在它面前站定，伸出手将那株兰花抓在手里从花盆里提起，丢到一旁。
在店主目瞪口呆的眼神中，李袖招将仙人球连带下面被网包好的土略小心滑出，托进那个黑白两色搭配的花盆中。
日光灯还在聚焦，但刚刚的兰花已经萎在地上，而坐在最耀眼的位置换成了一株看上去呆呆的仙人球，笨笨的绿色、全身防备的姿态。
李袖招带着这个仙人球走出室内绿植店。
十字路口的绿灯早已在几番轮换过后重新变成了红灯，李袖招将小小的仙人球护在大衣内，穿过漫天的雪花、穿过一长串喇叭的轰鸣以及震天的咒骂声，坐进车里。
发动汽车，打开车内的空调，将小小的仙人球先放在副驾驶位置——保证暖风能够第一时间提升温度的地区。
后面似乎有一位豪车司机，在确认了李袖招是这辆占着街道中间几分钟不走的保时捷车主之后冲了过来，似乎想要和李袖招“理论理论”，撸起袖子已经露出大花臂。
前方绿灯敲亮起。
保时捷前面的一片坦途，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