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五十四章 又一个范进
话说陈维林见徐民望是误会了他的意思,以为这二十两银子是买他女儿的银子。陈维林便对徐民望实言相告,他这二十两银子纯粹就是为了接济他们父女两个的,并无买走他女儿之意。
陈维林本以为如此一说,这徐民望会对他感激不尽,谁知这徐民望突然瞪大了双眼,惊讶道:“你说什么?你,你,你是,是瞧不起我徐民望的为人?还,还是嫌弃我的香儿?”
陈维林见对方误会了,立即解释道:“徐兄不要激动,敝人母亲也姓徐,咱们五百年前是一家。我真是看兄弟一时遭难,真心相助,确实无买下这香儿之意!”
陈维林这么一说,那徐民望就更加激动了,他几乎是咆哮道:“志士不饮盗泉之水,廉者不受嗟来之食!你,你分明就是看不起我徐某人!”
见徐民望那激动的样子,刚才在一旁起哄的几个人立即是捧腹大笑。看样子,这个徐民望很可能就是个书呆子,念书给念迂腐了,时常成了乡邻四舍的取笑对象。
一看这情形,我知道有这帮人在旁边起哄,那徐民望更是受不了刺激,说不定还得被激将出什么更加过激的行为,赶紧上前对这徐民望作了个揖说道:“二位兄台都不要激动。正所谓‘死者为大’,咱们还是先给这香儿的母亲买副棺材,将其收殓之后,再说其他的事儿不迟。”
那徐民望见我如此客气地劝说,他倒是愣在那里不知该说些什么。见此情形,我连忙向周边的人打听,这同里镇上的棺材铺在什么位置。
我示意陈维林在原地不动,我则带着丁德义、崔道远二人很快找到了棺材铺。
一般的镇上都有棺材铺,而且这棺材铺多半还会提供收殓、下葬等一条龙服务。我跟那棺材铺的老板谈好,以二十两银子的价钱,让他派几个伙计带口棺材去将那徐民望的亡妻给收殓了,然后拉到镇子外面给简单地下个葬。
那棺材铺的老板倒也办事利索,很快就指使几个伙计,用马车拉起一口棺材,来到了徐民望、陈维林僵持处。
那几个伙计都是老手,动作很娴熟,很快便给徐民望的亡妻套上了一套新寿衣,然后将其搬进棺材,并钉上棺盖。
看看天色也不早了,我立即朝周边的众人拱拱手道:“天也不早了,大家都散了吧!咱们先去镇子外面给亡人下个葬。”
那帮看热闹的人一下子看见没有什么热闹好看了,立即是一哄而散了。
而我们四人则是带着徐民望父女,跟着那几个伙计出了镇子。一般在镇子外的不远处,都会有一些乱葬岗什么的,主要是官府为了防止一些绝户死亡人口因为得不到及时掩埋,诱发瘟疫什么的。
因
此,一些无主的尸体,或者亡人的亲属没有地方可以安葬亡人的,都会将这些尸体拉到乱葬岗草草掩埋。
出了镇子约五、六里,有一片山坡,那山坡上隆起一个一个的小包,无疑这就是同里镇外的乱葬岗了。
此时,已到了傍晚时分,幸亏是咱们人多,否则要是一个人来到这片阴气森森的山坡,可真是够吓人的。
那几个伙计将马车停在山坡下,在离停车地二、三十丈开外的地方,找了一个相对合适的地方,立即挥舞起镐头,开始挖墓穴了。
这山坡都是沙地,质地比较松软,几个伙计挖起来也不算太费劲。也就天麻麻黑的时候,一个大小容得下棺材、深约五尺墓穴就挖好了。
那几个伙计立即招呼我们几个帮忙,大家齐心协力,很快就将徐民望亡妻的棺材抬到墓穴边,然后用绳子套上棺材,让棺材小心翼翼地放入墓穴。
那几个伙计让徐民望烧了些纸,又让那小香儿对着墓穴磕了几个头之后,便用铁锹开始回填浮土。
由于都是专业选手,这个动作就是相当麻利,也就是天黑定的时候,一个小土包算是拍结实了。一个伙计立即从马车上取下一块木板,打起火把,用生漆在这个木板上按照徐民望的要求,写上了几个字,这就算是一个简易的墓碑了。
几个伙计将写好的简易墓碑娴熟地栽在坟头,然后又让徐民望和香儿烧了好些纸,待纸灰烧尽之后,就算是齐活儿了。
咱们立即是赶回同里镇,今晚赶去周庄肯定是不现实了。另外,虽然这徐民望的亡妻是下葬了,但这个书呆子非说女儿是卖给陈维林了,这事儿咱还得跟他好好交涉交涉。
从乱葬岗出来,时不时就可以看见这乱葬岗里冒出阵阵绿光,这就是传说中的鬼火。虽然我知道这是人体腐烂后,产生的磷化氢气体自燃而产生的自然现象,但真正让自己去亲身感受的时候,还是觉得心里瘆得慌。
回到镇上,与那几个伙计道别之后,我们便去找了间小客栈。当然,这徐民望父女,咱们也得带上。不管明天怎么样,今天咱们可得好事做到底,给他们安排一个住处。
我们要了三个房间,我和陈维林一间,崔道远、丁德义二人一间,徐民望父女一间。简单梳洗了一下,肚子早已是饿得咕咕叫了。
我们让店小二送了些吃食到房间来,便招呼徐民望父女跟我们一道吃。起初,徐民望还有些不好意思,但禁不住我们再三劝说,便带着女儿跟我们坐在一个桌子上。
不过吃饭之前,徐民望立即从怀中将先前陈维林给他的那二十两银子递还给陈维林,说是咱们已经帮他葬妻了,这钱就应该物归原
主。
陈维林立即是推脱了一番,说他们父女两个需要钱,这点银子就算是他今天结识了个朋友的见面礼。
可那迂腐的徐民望哪肯听这一套,非要将银子还给陈维林。我知道徐民望迂得很,便朝陈维林使了个眼色,让他先将银子收好。
不过,就冲着徐民望还银子这个举动,我便断定这徐民望不是个见钱眼开的主儿,还是值得交往的。
我特意让店小二给我们温了壶酒,除开那小香儿,其余五人是每人都满上了一杯。
三、五杯下了肚,又吃了好些东西,肚子里有了货,人也舒坦了许多,我便小心问起那徐民望的身世。
也许是酒精的作用,这会儿徐民望也是放开了手脚,边喝酒边跟我们侃侃而谈了。
原来这徐民望还是出生于书香门第,只可惜家道中落,到了他这一代,就只剩下几亩薄田勉强度日了。
徐民望少时便在父母的鼓励之下,一心想着读圣贤书,参与科举考试。要是中了进士,不光可以做官、可以光宗耀祖,还可以再次振兴他们徐家。
可是事与愿违,徐民望自从二十岁那年中了秀才之后,此后十多年时间,就再没有取得任何进步。
这期间,他也娶了妻子,父母也相继亡故,本就不宽裕的家庭更是雪上加霜。不得已,徐民望只得将几亩薄田变卖。
有人也劝说过徐民望,让其先找点儿事情做,就是当个私塾先生,教几个孩子也好,还是替别人写写画画也好,总可以养家糊口。可那徐民望就跟那范进一样,被科举迷了心窍,哪里听得进这些。徐民望一心认为他是高贵的读书人,不可以干那些下作之事。
正所谓:坐吃山空。最后,徐民望不得不变卖了祖宅,到镇上租了间屋子,勉强度日。可是徐民望的科考运就是一直不济,到了三十多岁,还是个秀才。
最后,徐民望的妻子见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便背着徐民望替别人浆洗衣物什么的,换些钱度日。徐民望得知之后,虽然也骂过妻子,但实在是没钱了,也就不了了之了。
如果故事继续发展下去,徐民望顶多也就是顶着个“读书人”的帽子,继续吃他的“软饭”。可是老天似乎跟他开了个玩笑,让他连“软饭”也吃不上了。因为他的妻子病了,而且这一病就再也起不来了。
妻子病故之后,房东知道徐民望身无分文,估计想继续收房租是不可能了,便将徐民望赶了出来。这一下,徐民望是彻底走投无路了,自己身无分文,一个女儿还跟着自己,还有亡妻需要安葬。
面对如此局面,一向迂腐的徐民望竟然灵机一动,来了个“卖女葬妻”。其实徐民望卖女一
半是为了葬妻,另一半也是不想女儿跟着自己被活活饿死,他希望哪个大户人家将女儿买去,即时当个使唤丫头也好,总归是有口饭吃。
这也就是陈维林给了他二十两银子,并声明不是买他女儿的,他竟然跟陈维林掰扯的原因。因为他觉得陈维林这人既然肯资助他二十两银子,心肠肯定不坏,如果女儿跟着他,应该有条生路……
当徐民望给我们讲完这些之时,已是声泪俱下。这次妻子的亡故,确实是震撼到了他的心灵,他觉得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简直是太混球了……
看徐民望这副样子,我们也是动了恻隐之心。我问徐民望,今后打算怎么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