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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5章 番外之拂衣篇

    夜深,霜寒,露重。

    一袭身法飘逸的黑影仿若凌空展翅的雄鹰,悄无声息地在摇光国皇宫的琉璃金瓦上疾走,即便摇光国的皇宫守卫森严,但那一袭黑影如入无人之境一般,丝毫没有惊动严阵以待的守宫侍卫。

    黑影极为熟悉的越过重重宫宇,最后落入那座最为辉煌庄严的宫殿——九阳宫。

    九阳宫是当今摇光皇帝鋆帝君书云的寝宫,君书云的寝宫极为宽广,因为他将左侧的偏殿作为了书房,平日里若非是和朝臣议事,他便不会去御书房,而是在自己寝宫的书房看奏折,理国事。

    子时末已过,整个九阳宫内静悄悄的,殿内伺候的宫人早被君书云遣走了,君书云一身杏黄色常服静坐于书房的案桌前,案桌上还摊开着厚厚的一沓奏折,也不知是刚批阅完,还是还未来得及批阅的。

    一旁的茶盏盖子被搁在了一边,茶盏上早已经没有了薄烟,没有了伺候的人在旁,这一盏茶许是已经凉了很久了。

    黑衣劲装之人在琉璃金瓦上坐了许久,久到他的衣裳都被夜露打湿,久到仿佛会一直到永久。

    终于,他听到了书房内的细微声响,那是君书云终于起身离去,回主殿的声音。

    待君书云的脚步彻底消失,琉璃金瓦上的黑衣人才起身,像一直隐于夜幕中的黑鸟一样,投身于黑暗中。

    君书云的寝殿外是一个算不上太大的花园,与御花园不同的是,这个花园即便是在春季,也没有御花园百花齐放的盛景,而是随意长着齐膝的格式杂草,由于君书云命人不得随意修剪,因此这些齐膝的草在月色下竟然有种与皇室高贵格格不入的荒凉感。

    除此之外,还有几棵高大的水杉树,从君书云寝殿内的西侧窗望去,入眼的便是这郁郁葱葱。

    为了这个独特的花园,摇光国的朝臣没少上奏折,一来这随意生长不经打理的花园,着实是不适合存于皇宫,有损皇室的威严,更何况还是鋆帝的寝宫。二来,这郁郁葱葱的水杉,就长于鋆帝的寝殿外,极为不安全,毕竟若是有刺客混入鋆帝寝宫,这个花园便是极好的藏身之所。

    就如刺客,就有一黑衣人藏身于水杉树中,看着沐浴归来更了衣的君书云弹指灭了殿内的宫灯,静静睡去。

    借着月光,黑衣人依稀可以看见君书云那张俊逸卓然的脸。他的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君书云的脸上,仿佛怎么看也看不够。

    那张脸,醒着的时候像一把最锋利的剑,英气逼人,睡着时,清雅尊贵中,又说不出的温润如玉。

    兄长,二十年了,拂衣已经离开皇城二十年了,这二十年里,只能这样偶尔悄悄回来看你一眼……

    一声极轻的叹息声很快就被夜风吹散,即便再不舍,一袭黑衣的拂衣也没有留下的理由,他收回贪恋的目光,在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时与离巢的鸟一同腾身离去。

    拂衣,世上仍有拂衣,却再无君拂衣这个人了。

    五岁那年的记忆,拂衣有好多已经记不清了,但他依旧记得,那一年,他的母妃被皇后设计陷害,而他,一个年仅五岁又没了生母,在皇宫在再无任何庇护的年幼皇子,还是难逃皇后的魔爪。

    钦天监故弄玄虚的夜观天象,说他是妖孽转世,势必会毁了摇光的江山。那个被他唤做的父皇的人竟不由分说,将他交了出去,任由他在一片怒骂声中要被活活烧死。

    也是,他的母妃本就是他的父皇东征西讨时带回的美人,在深宫之中毫无根基,凭着一张美艳的脸被破例封为妃已是实属不易。他和他的母妃于他的父皇君和颂而言本就无足轻重,不管他是不是妖孽转世,一个帝王都不会为了他这个可有可无的皇子而不顾朝臣的反对执意保他。

    幸而即将被钦天监作法烧死的他没被关入天牢,而是被钦天监随意关在了宫里废弃已久的一处柴房里。

    那是正是寒冬大雪天,拂衣被饿得昏昏沉沉,即便那一处柴房无人看守,他也逃不出去。拂衣蜷缩着小小的身子,隔着破败宽大的门缝望着外边飘飘洒洒的大雪,他的内心是绝望的,绝望得一颗心就连痛都不会痛了。

    也许死了也好,死了就像这雪花一样,干干净净的了……

    拂衣这样想着,更舍不得闭上眼睛睡去,干干净净的洁白雪花,他还想再多看一眼,再多看一眼,可是,最终还是挨不过又冷又饿的昏沉之意,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醒醒……醒醒……”迷迷糊糊间,拂衣听到有人再唤他,而且也没有先前感觉的那么冷了,甚至周身都是暖融融的。

    拂衣艰难的睁开眼睛,就看到一双明亮的眼睛在望着他,看见他醒来,那双眼睛里盈满了笑意。

    待看清了来人,拂衣顿时惊住了,眼前人可是他的二皇兄君书云,君书云比他年长四岁,颇得父皇的宠爱,不得宠的他也只是远远的看过他几次。

    即便被饿得全身无力,但拂衣还是挣扎着将君书云披到他身上的华贵狐裘脱下,这么华贵的银狐裘,只有君书云才配得上,他怎么能让自己这个晦气的人弄脏了呢。

    看出了拂衣的意图,君书云连忙隔着厚厚的狐裘一把抱住拂衣,对他道:“你别怕,饿了几天了吧,先喝了这碗热粥,我有法子将你带出宫去。”

    君书云说完,从身旁拿过一个食盒,食盒盖子一打开,一股淡淡的米粥香味便溢满了整间破小的柴房。

    饿急了拂衣根本顾不得去思考君书云在说什么了,连忙从他的手中接过那一晚温热的粥,狼吞虎咽起来。

    看着他喝完米粥,君书云轻轻一击掌,柴房的门开了,两名太监一前一后进来,后面的太监肩上还扛着一个蓬头垢面,已经昏睡不醒的孩童,脸上脏兮兮的根本就看不清五官,被随意地丢在柴房的一个角落里。

    昏暗的光线下,身型与年纪都与拂衣相仿,拂衣瞬间就明白了,他的二皇兄君书云这是要冒着欺君之罪救他!

    “二……二皇兄……”拂衣断断续续地唤了一声二皇兄,便不知道再说什么好,但他的眼中已经蒙上了水雾,母妃死后,便再也没有人对他那么好了。

    “拂衣,你听我说,这皇宫你是不能待了,你一会好好睡一觉,等你醒来后就安全了,等我长大了,我会光明正大地将你接回来的。”君书云伸手替拂衣擦掉了嘴边还残留的米汤痕迹,郑重其事地对他说道。

    拂衣定定地看着君书云,想要张嘴说些什么,却见君书云对身旁的太监打了一个眼色,然后,拂衣只来得及看到那个太监抬手,之后,他便彻底陷入了一片黑暗中,失去了知觉。

    等拂衣醒来,发现自己已经置身在了一处农庄中,一对衣着朴素的男女看到他醒来,都欣喜不已,男子说自己两天前出门时在山脚下的庙里捡到了他,问他还记不记得自己的家在哪里,或者自己的亲人在哪里。

    拂衣看了看自己一身的打扮,虽然穿得很保暖,但是却破旧不已,棉衣也整整大了一号,便撒谎道:“我的爹娘都死了,叔父一家嫌我吃得多,将我赶了出来……”

    还未等拂衣垂头低声说完,男子身后的女子早就听不下去了,当即骂道:“真是够狠心的,这么好的孩子,三九寒冬赶出家门,真是造孽啊!”

    说完,当即坐到了床边,一把将拂衣搂在怀里,安慰他道:“孩子莫怕,以后,我们就是你的家人。”

    就这样,拂衣便随着那对夫妇一起生活,直到他十岁那年夏天,背着竹篓去河边打鱼,被不知从哪里的高人掳走。

    后来,那个高人就成了拂衣的师傅,拂衣的师傅说他根骨极佳,百年难得一遇,也不管拂衣愿不愿意,硬是要收他为徒弟。

    就这样,拂衣在似乎永无止境的训练与杀戮中过了一年又一年,直到他十九岁那年,他的师傅骤然归西。

    而后,拂衣凭着记忆回到了那一处农庄,但是那里已经荒败了许久,曾经住过的屋舍也已经坍塌了,那对对他有养育之恩的农户,已经不知去了何处。

    ……

    如今的拂衣又换上了一袭水蓝色的长袍,在某处酒肆的雅间里自斟自酌,他知道,君书云替他和他的母亲报了仇,他也知道,君书云这些年南征北战,也在不断寻找他的下落,他知道,若是君书云找到他,一定会如当初对他承诺的那样,光明正大的接他回宫,替他洗清妖孽转世的污名,还他君氏皇族的身份。

    如今的君书云,是摇光国的鋆帝,他想做什么,早已经不是什么难事,如今他想要护他,再也不必像年少时那般小心翼翼了。

    可拂衣这些年一直躲着君书云,他不想被君书云找到,不是因为他不相信君书云,而是因为朝中依旧还有前朝旧臣,君拂衣在当年早已久被大火烧死了,他这个本已经死去妖孽转世之子,不应该再出现在摇光了,他不想因为他自己,而让君书云遭受任何人的质疑。

    实在是思念他了,拂衣便会如昨夜那般,悄悄地潜入宫中看看他,只是这样远远的看一看,拂衣便已经很满足了。

    此刻,起身洗漱更衣好的君书云站在西窗前若有所思,其实,从三年前开始,他便注意到有功夫极高之人悄悄地潜进他的寝宫,但他故作不知,不想打草惊蛇。试探了几次下来,他的心里便隐隐有了一个让他欣喜不已的结论,那便是悄然前来之人,就是他多年来苦心寻找的拂衣。

    或许,就连拂衣也不知道,他之所以四处东征西讨,不是因为多想扩张疆土,而是因为他想寻回拂衣,可不曾想,那个人却像凭空消失了一般,遍寻无迹。

    却原来,他早已习得至高功法,潜入他的皇宫如入无人之境。所以,三年了,君书云只能故作不知,因为他生怕一旦惊动了拂衣,拂衣便再也不会来看他,而他,一旦故意隐藏踪迹,他便再也找不到他了。

    几坛酒见底,拂衣缓步离开酒肆,一袭水蓝色长袍融入了熙攘的街头,“兄长,关于摇光皇室,我拂衣什么都不认,独独认你。你知不知道,当年收养我的农庄夫妇问我叫什么名字时,我是怎么说的?我告诉他们,我叫云拂衣……”

    君书云……云拂衣……

    君拂衣已死,但是云拂衣还活着,而且,他一直很牵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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