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你竟还活着呢
月色溶溶,花影婆娑,鸟鸣声连成一片,衬得深山岁月静谧。
冀漾坐在湍急的温泉里,任凭落水猛烈的冲刷。
他想要冲洗掉身上的肮脏和染血粘腻的感觉。
可是不论冲洗了多久,他却感觉自己依旧还是脏。
直到夕阳落下,他才顶着湿漉漉的头发上了岸。
不知不觉,竹楼近在眼前。
仰头望去,他卧房里的烛火亮着,灯光朦胧,一道单薄的身影,坐在窗边的书案旁。
的年纪,本该圆润的她,却格外消瘦,同十二年前嫩白甜糯的模样差距很大,但眸色却是一样的清澈。
她正捧着一本书册仔细钻研,格外认真......
“哥哥,你回来了?”
冀漾武功极高,走路几乎无声,直到走进来,花沅才发现他。
登时,花沅将捧着的书放下,满脸堆笑的迎了上去。
她还撒欢似的颠了几步,活脱脱一只摇着尾巴迎接主人归来的奶狗。
冀漾刚刚沐载来,仅仅身着一件霜白色的丝绸中衣。
衣领半敞,露出里面结实的肌肉线条,很是潇洒随意。
他缓缓地走进来,对上花沅那双异常清澈的眸色,不禁微微出神。
当年那个狗子般大的软软一团,竟长这么大了?
如今算算都快十二载了……
顺六年时,他也不过才八岁的少年,也亏了是玄黓的首个任务,不然依着自己后来狠辣的行事作风,是不可能心软,放过她的吧?
“你竟还活着呢!”
冀漾面对这只唯一从自己手中逃走的漏网之鱼,似回忆般的开口,语气没有丝毫的起伏。
月光隔着窗棂而来,似乎连光线都变得朦胧。
微风徐徐,吹得他衣领大开,长长的衣带随风飘舞,衣袂翩翩。
冀漾皮相俊朗惊艳,可是那双精致的眼眸,却十分冷漠凉薄,瞳珠晕染开清凉,仿若是一轮三九的冷月,仅仅被瞧上一眼,便是寒风侵肌。
花沅抬头,望向了他。
对上这样一双深邃如海的冷眸,一时之间,她的心都似乎不跳了。
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地收住。
手儿轻轻地扭着衣角,一副无助委屈。
原来他还没忘记“杀蛋之仇”......
他怎么未来也是个权倾下的男人,胸襟咋就能这么呢?
还未来宰辅呢?
难道就不懂得宰相肚里能撑船......
唉!她这根纤细的脖子,是这么看都不怎么牢固。
她是不是应该立刻转身,撒腿儿就跑?
可是偏偏,她的双腿好似是注了铅一般,重得根本就抬不起来。
于是,花沅就这么呆呆地立在原地。
她怯怯地昂着脑袋,就这么静静的瞅着他,杏眸氤氲着水雾一眨一眨,弱弱地望着他。
而此时,冀漾也在瞧着她,望着那泛白的脸,长而卷的睫毛下一双墨玉般的眼珠子,时不时地咕噜噜地转动着,一头的虚汗的往外直冒。
“被褥里放的什么?”男子淡淡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
“嘶!”花沅终于回神,倒吸了一口气。
糟了,被发现在人家被窝里孵蛋蛋,会不高兴吧?
怎么办?
花沅酝酿了一下情绪。
她长睫下的杏眸氤氲着雾蒙蒙地湿气,娇软软又迷茫茫地望着他,道“哥哥别气,那里面的是剩下的三个蛋蛋……”
冀漾却不待她话落,便已经大步走了过去。
他抬手撩开那隆起的被窝,一股温暖之气迎面铺来,那是鸡窝的温度和味道.......
里面是三颗大不一的蛋,还有一个温热的葫芦,想来是供暖源。
“哥哥,沅儿错了……”
花沅低着脑袋,心中挣扎了许久,还是一扭一扭地迈着腿儿,走了过去。
她似乎忘了,冀漾有轻微洁癖的事!
可别再节外生枝啦!
她这心脏扑通扑通的,都要蹦出嗓子眼儿了。
冀漾拧眉,眸色晦暗。
他本应不喜被侵占,甚至是厌恶。
可只要一想到是那个长大的肉团子做得事,他也就气不起来了。
这种不明的情绪,令他疑惑。
对了,海东青的蛋,不是她被炒熟了?
为何会全须全尾的出现在这里?
冀漾对着窗棂喊了一声,道“屠维!”
“在!”不知从哪里传来一嗓子。
窗棂外,一道黑影从梨花怒放处飘来,身手比狼都迅速,月色下,宛如鬼魅。
“漾哥,我来了!”
屠维足尖一点,直接从窗子跃了上来。
姿态既矫健又轻盈,与素日里那个憨笑的青年完全不同。
冀漾用下巴指向那帐篷似的被窝,道“这里面可是海东青的蛋?”
“嗷9真是!”屠维激动的嚎了一嗓子,嗓音高亢有力,响彻地。
他万万没想到,含泪吃到自己肚子里的鹰蛋,竟还会出现在眼前。
“确定?”冀漾神色丝毫未变,很是从容,明显是习惯了对方这样一惊一乍的。
他没有亲自接手过鹰蛋,单从被窝中的蛋型来看,一颗略微比鸡蛋,两颗比鸡蛋大,蛋壳都是雪白色的。
若是不细看,真的会被误认为是大鸡蛋与鸡蛋。
花沅心神一动,连忙表真心,赤诚的望着冀漾,道“这真的是我从树上摸来的,一共五颗蛋,沅儿透着阳光发现这三颗蛋里面,都有些发黑,怕是坏蛋,就没炒,是以就用了其余的两颗。”
冀漾当然没有不信丫头的意思,但是海东青的蛋,一共就只有三颗,哪里来的五颗?
他冷冷问道“屠维?”
“漾哥,这个......我可以解释,前咱们的鹰蛋不是来了吗,我想着咱们也不会孵化,灵岩寺又不养鸡,我只能放到鸟窝里面去了。
那鸟窝里面还有两颗蛋,我忘了拿出去,直接将咱家的鹰蛋,放里面了......”
屠维高大的身姿尽量往了缩,好似做错事得孩,声音也是越越低。
“呵,维鹊有巢;维鸠居之,那杜鹃鸟还知道将......”
冀漾实在是不想再多了,自己都被气笑了。
花沅知道自己没惹祸,似乎还立了一大功,补刀道“屠大哥,鸟儿可是很聪明的,会数数噢!”
哼,你以为,就你识数?
害得她担惊受怕了好久。
几近吓得要死,见到阁臣大人就肝颤。
她容易嘛,想想就都是一把把的辛酸泪!
花沅暗自腹诽。
屠维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憨笑道“妹子啊,多谢你了,这日后孵蛋得任务,就交给你了,相信妹子一定比鸟娘,做的还要周到!”
花沅:“.......”我谢谢你的赞美!
她刚要些什么,屠维的声音就又呱噪了起来。
“妹子,放心,等你孵出了鹰蛋,你漾哥和我,都会感谢你的。”
屠维打蛇上棍,继续道“这可不是一般的鸟蛋,这是鹘鹰的蛋,也就是大名鼎鼎的海东青,有巨隼之称。
肃慎族人语称其雄库鲁,意为世界上飞得最高和最快的鸟,有万鹰之神的美誉。
且咱这还不是普通的海东青,而是极品纯白玉爪海东青。
妹子不懂这些吧?
海东青身而健,其飞极高,能袭鹅、搏鸡兔。
可分为秋黄、波黄、三年龙、玉爪,其中纯白色的玉爪最为珍贵。
普通的海东青只需纹银百两,而咱这种极品的,可是有价无市,有钱也买不来!”
“屠大哥的脑子,还是很灵光的嘛!”
花沅贼兮兮地瞅向了坐在旁边品茗的冀漾,显然是要让他给点甜头。
她可不能平白被冤枉。
“你的卖身契,衙门里还留有底子。”冀漾磁性的声音响起,似是威胁。
他缓缓的放下茶盏,依旧一副淡淡的模样。
他生得异常俊美,骨相流畅,高鼻薄唇,犹如金相玉质。
明明是在棺材里生于毒月毒日毒时的灾星。
多年来都被人叫做棺材子,倒霉鬼,可却偏偏给人种高不可攀的感觉。
“哥哥,拿了沅儿的卖身契,就是我的主子了。”
也就是他要负责她的安全,也要帮她清理干净尾巴。
“吾不缺手下!”冀漾神色冷峻淡漠,一身锦袍不染纤尘。
花沅轻轻地咬了咬唇瓣,道“哥哥的手上,可没有沅儿这般兰心蕙质的人,不是嘛?”
她通过近日冀漾的所作所为,感觉有些看不透他。
但阁臣大饶这金大腿,她是必须要抱下去的,且还要成为他的第一心腹!
听她这般泼皮,冀漾掀起眼皮看向她那粉扑颇脸儿。
他嘴角轻勾,宛如拨云见月,秾艳俊美的近乎谪仙。
冀漾薄唇轻启,道“将海东青孵化,归还你的卖身契。”
他本来就没有拿她卖身契的意思,不过是只是想看看罢了!
“海东青孵化后,不需要喂养嘛?”
花沅可是要做心腹的人,首先就是证明自己被需要。
她笑得十分赤诚,却掩盖不了眸底的算计,甜甜道“哥哥们都是有大本事的人,如何能做这种女人般的事?”
屠维搓着大手,憨笑道“这种喂养雏鸟的活儿,貌似真的不适合咱们男子。”
他的手指力气很大,一时不注意,再把雏鹰的脖子给捏断了。
花沅期许的望着冀漾,不话。
高手过招时,需隐藏实力,寻找敌罩门,以此获胜机。
“将隔壁收拾出来,搬去你屋里弄。”冀漾妥协了。
他手上的人不少,但还真没有女子,至少没有他看了不反感的女子,而花沅算是仅有的看着不烦闷的一位了。
他不习惯身边有女子出没,本想这几日就派人送花沅回燕京去的,但看来要暂时搁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