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从门口走进去，走了将近有几百米，这才隐约看见了兵营的影子。
路过了兵库，马场，前面便是练兵的地方。
这里是一个将近足球场大的空地，空地被沙袋围了起来，楚离等人到达这里的时候，有几支队伍正在练习。
将士们拿着刀枪，孜孜不倦的练习着，偶尔会听到从他们嘴里发出来的震天响的整齐的吼声，每一声吼，都给楚离震出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便是练兵的地方。”三人在空地门口站住了脚步，远远地看着。
楚离的眼睛目不斜视的看着他们，虽然距离有些远，但就算是这样的距离，看着这些穿着盔甲，井然有序的战士，楚离都觉得无比的震撼。
每一个队伍都站成了一处整齐的方队，空地上一共是九处方队，每一处方队都有一名将军带兵。
锦乐一直都在悄然观察着楚离的眼神，楚离眼中的新奇，震惊以及思考，都被锦乐看在眼里。
这处空地便已是兵营的尽头，沿着空地两侧，左面是将士们休息的地方，以及一些商议的兵营，而右面是一处像牢狱般的地方。
锦乐带着琴姨和楚离向着空地的右面走去，走了几步，锦乐回过头，看着楚离说道：“如若看过之后，你还会有想要留下来并且带兵的想法，我便应允你。”
楚离先是一愣，随即点了点头。
锦乐没说话，转回身继续向前方走去。
这句话勾起了楚离的好奇心，同时她又感到奇怪，是什么样的地方可以让锦乐有信心打消自己留下来的念头。
直到走到这所不明之地的门口的时候，楚离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一丝不适之感。
“这是真正的练兵之地。”锦乐看着楚离说道。
这是一处由石头修葺的建筑，从外面看整个外观和牢狱极其相似，门口是一扇小小的已经生了锈的铁门。
太阳明明就高高的挂在上空，这所建筑却在眼光下显得极其的阴森。
“我......就不进去了吧......”琴姨也早已感到一丝不适，她小心翼翼的看着锦乐，脸上挂着牵强的微笑小声的说。
“琴姨，您在这里等我。”楚离对着琴姨说。
锦乐看着楚离，眼中一直都是轻蔑。
“走吧。”楚离看着锦乐说道。
锦乐转过身，挥了挥手，站在门口的小卒打开了这扇小小的铁门。
随着铁门吱呀打开的声响，出现在面前的是通向黑洞的走廊。
楚离刚要迈步，琴姨突然上前拉住楚离，楚离回头，看见琴姨一脸担忧的面容。
“一定要万事小心......”琴姨的脸上满满的担忧。
楚离对着琴姨轻轻的笑了笑，然后摇了摇头，示意她没事，然后抬起手轻轻捏了捏琴姨的肩膀。
“如果现在放弃，还来得及。”身后出来已经走进去的锦乐的声音，他的声音在走廊中带着阵阵的回音。
楚离轻轻拿开琴姨握着自己的手，然后握了握，转身走了过去，走到了锦乐的身边：“不。”
锦乐冷哼了一声，然后扬了扬下巴。
小铁门在楚离的身后吱呀一声关上。
透过小铁门，楚离看见了琴姨担忧的面容，她轻轻对着琴姨摇了摇头，然后轻轻动了动嘴巴，口型是“我没事”。
说着，楚离转身，跟上了锦乐。
由于这里阴冷潮湿，没有阳光，走进来没几步就可以感受到空气变得发凉。
还带着些血腥味儿。
虽然楚离表面上很是淡定，她也知道这肯定不是什么好地方，楚离的心中还是隐隐约约有些害怕的。
这种害怕很像自己第一次穿越到这里，看见的死人堆一样。
两面全都是墙壁，这条通道很是狭窄，只能容下一个人的宽度。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着，楚离可以接着昏暗的灯光看见两侧墙壁上斑驳的血迹。
如果自己看的话，可以发现墙壁上的血迹已经是厚厚的一层，有些发黑的已经是很久的，上面还有像是新加上的血迹。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而又血腥的气息，让人想止不住作呕。
楚离一直紧紧地跟在后面，偶尔有痛苦的喊叫和撕吼带着回音从深处传来，每一下都让楚离的心颤抖一下。
走了大概十来分钟，道路终于慢慢变宽，开始能看见一个又一个被大铁门拦住的房间。
像是一个又一个被围起来的牢笼。
前几间是没有人的，但楚离就仅仅是向里面扫了一眼，全身的血液几乎都在这一刻凝固。
房间中是一堆又一堆阴森的白骨，旁边还堆着貌似于内脏般血粼粼的东西。
楚离下意识的捂住嘴巴，咽了口口水，将顺着喉咙顶上来的干呕硬生生咽了回去。
前面的锦乐对这些熟视无睹，他意识到了楚离的反应，微微侧过身对她说：“如果不可以，我现在就带你出去。”
声音是掺杂着一些不屑的，似乎在说“早知你会如此”。
楚离本想开口说“我不后悔”，但她感觉现在一开口自己可能就会吐出来，于是她赶紧抬手摆了摆，示意自己没什么事。
但她知道自己现在看上去着实不像“没什么事”的样子。
锦乐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然后无奈的摇了摇头：“姑娘，逞强是没什么用的。”
楚离没说话，锦乐接着向里面走去。
刚刚隐约传出来的嘶喊开始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每一下都是撕心裂肺的。
继续向里面走，在尽头，是一个很大很长，横跨整个牢狱的房间。
这处房间能有先前的十来个合并起来的空间，从左到右长长的呈现在眼前，被一处巨大的铁门隔着。
这里是一个更大的牢笼。
锦乐终于停住了脚步。
“过来。”他对着站在自己身后的楚离说。
楚离走了过去，站在了锦乐并肩的位置。
一切都呈现在了楚离的眼前。
里面的半空中悬挂着无数的铁链子，链子上有的是空的，有的上面挂着的是断头和残肢，墙壁上是整整一面墙的倒刺，上面挂着的有的是完整的尸体，有的已经零碎，地面上是千奇百怪，形状各异的尸体，但每一具尸体的面部极其狰狞而又可怖，像是在死前经历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一样，眼睛大大的睁着，死不瞑目。
鲜血已经在脚下凝固，也有新鲜的血液顺着房间内从铁门下面的缝隙中流淌出来，流到楚离的脚下。
房间内有着大概七八个人，其中有两个在角落中厮打，他们似乎已经精疲力尽，其中一个终于将另一个反倒在地，抓起身边地面上的一把刀，他似乎连拿起一把刀的力气都没有了，拿起来之后又从手中滑落，重复了好几次才终于拿了起来，他口中大喊一声，用倦身的力气将刀捅进了对方的眼睛中。
顿时鲜血顺着眼睛喷涌而出，喷洒在另一个人的脸上。
他像是消失了所有的力气，栽倒在一旁。
他没有注意到正在爬行着向他靠近的那个人。
楚离的注意力全然在他身上，她下意识的大叫着脱口而出：“小心！”
可是为时已晚，那个人的太阳穴瞬间被另一个人手中的不知什么东西刺中，他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便没了声音。
楚离只感觉胸腔内的心脏瞬间停止了跳动。
下一秒翻滚了好久的胃终于像开了闸的洪水般，她跌跌撞撞跑到身后的墙壁旁，手撑着墙弯着腰止不住的呕吐起来。
直到吐的差不多了，楚离这才感受到从手掌心传来的黏腻的触感。
她站直身体，将手放在眼前，这才看清自己已是满手的鲜血。
锦乐平静的看着这一切，他走到楚离的身边，平静的说道：“这是真正的训练营，西梧的每一批精兵，每一个杀手，都是从这里可以活着走出去的。”
楚离只感觉自己的神经都恍惚了，伴随着偶尔疲惫的嘶吼声，锦乐的声音像是梦境般恍惚的飘进耳朵里。
说实话，楚离很想逃。
每一声吼叫，肆无忌惮钻进鼻腔中的腥味儿，目之所及的白骨以及尸体，都在挑战着她的神经，太阳穴不受控制的跳动。
身旁锦乐在说什么他已经完全听不清了，她的脑中只剩下嗡嗡作响的声音，以及不断地从这修罗场传来的人们的嘶吼声。
人间炼狱，修罗场，这些词语似乎已经完全不够形容这里的资格。
楚离慢慢直起身体，她感觉自己像是喝醉了般，眼前的一切都开始变得重影。
这里可怕的不是死亡，相反死亡在这里更是一种解脱。
这里真正可怕的，是对精神无休止的折磨，是对人所有感官的无下限的挑战，是人性的不断泯灭。
楚离只感觉自己视野中的一片全部变成了红色，连锦乐的脸都像染上了红色的颜料般，变得深红无比。
她大口的喘着粗气。
她不知道这样过了多久，直到再也没有嘶吼声，她才感觉自己的意识一点一点回到脑中。
锦乐一直安静的看着这样的楚离，没有说话。
楚离晃了晃身子，然后开口，声音嘶哑：“你......”
“我怎样？”锦乐挑了挑眉毛。
“你觉得，这是在练兵吗？”
楚离说话的声音有气无力，她看着锦乐的眼神依旧有些迷离。
锦乐突然笑了，楚离说的话在他听来像是童言。
“你是在质疑我的方式吗？”
“你这不是在练兵......”楚离不断地深呼吸着，但每一次吸进去的血腥的味道都让她想要呕吐，“你这是在作孽！”
楚离用倦身的力气将这句话喊出。
锦乐突然仰头大笑了几声，低下头看向楚离的瞬间笑容全无，脸上的表情让人看着便生怖：“作孽？”
说着，锦乐抓起楚离的胳膊向着铁门拖过去，楚离本想挣扎，但却没有一点的力气。
锦乐将楚离拽到门前，然后指着剩下的最后一个人的方向，对着楚离说道：“你睁开眼睛看看，是什么支撑着他活下去的？”
楚离抬眼，那个人背靠在一具挂在墙壁上的尸体坐在那里，透过蓬乱的头发，可以看见他空洞的没有一丝生动的眼神。
楚离看见那个人眼神的一瞬间，脑袋嗡了一下。
“他将会成为最优秀的将士，他将不畏惧任何的生死，他的眼中只有杀戮。”
楚离愣愣的看着那个人。
突然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她甩开锦乐钳制着自己的胳膊，瞪着锦乐，眼中是愤恨：“他不会成为一名优秀的将士，他已经死了！”
锦乐被突然对着自己吼叫的楚离弄得一愣。
楚离手指向那个人的方向，看着锦乐的眼睛噙满了泪水：“你觉得他现在和死了有什么不一样吗？！你看见他的眼神了吗？！他不是将士，他现在已经不是你口中的战士了，而是一把没有任何感情的杀人机器！”
锦乐眼中是错愕。
“将士是什么？将士为什么要上战场？是为了杀人吗？是为了活着吗？不是！是为了他们自己的家，是为了自己的国家！！他们上战场，是为了保护他们本应该保护的国家啊！！”
这几句话是楚离撕心裂肺喊出的，在这牢狱中带着阵阵的回音。
锦乐没想到楚离的情绪这么激动，但让他错愕的，不是楚离的情绪，而是她说的每一句话。
“而你呢......你算什么......”楚离的声音颤抖着，不知是因为气氛，还是因为身上一点一点消失的力气。
“我现在......以郡主的身份命令你，交出带兵的职权！”
楚离瞪着眼睛，对锦乐一字一句的说道。
说着，她撩起脖颈间的碎发，露出的自己耳后的印记。
锦乐哑口无言。
过了一会儿，锦乐眼中的错愕慢慢消失，随后，他牵起嘴角，然后笑了笑。
这一笑，让楚离更是气氛，她回过手腕，抽出匕首向锦乐的喉咙刺去。
但出乎意料的是锦乐竟没有还手，还好楚离及时将匕首停在了空中。
“你笑什么？生命在你的眼中，就这么不值一提吗？”
“留下来吧。”锦乐的眼中依然挂着笑。
“你说什么？”楚离皱起了眉头，有些不可置信。
“我说，你可以留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