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7章 惨绿少年
宋如是趁着这一日天色不错,便把那夏裳都整理了出来,樟木箱子被她捯饬了个底儿朝天。一件件,一桩桩,俱都收拾了一番。这一捯饬,倒是发现一件儿青色袍子,袖口绣着海棠花的,原是她特意做给李诃的,不知因为什么茬子,竟把这件儿衣裳给忘记了。
既然寻出来了,她便又准备了针线,仔细的做起了针线活儿,这衣裳已经完成了十之八九,剩下的便都是琐碎一些的锁边儿,又有没有绣完的海棠花。若是做的精细些,也不过是两三日的功夫,便就得了。
宋如是穿针引线,一针在手,便有了天下我有的派头,她坐在廊下,脚边儿放着针线筐。
那银针许久不用,用了一会儿,便发涩起来,她拿着帕子擦了手,又把那银针在发间擦了擦,一抬头的功夫,就瞧见立在台阶下的李诃。
李诃长身而立,身穿青衫,颜色比她手上的这件儿更为清爽一些,他目光专注,倒把宋如是惊了一下,“郎君何时回来的?”
“回来了有一会儿了。”李诃走到宋如是身旁,俯身看着宋如是膝上搁着的的青衫。
“给郎君做的夏裳,此番竟是还不曾完工……”宋如是把那衣裳团成一团,口中笑道:“好在郎君不是那正长个儿的惨绿少年,不然过了年,这袍子只怕就不能穿了。”
“惨绿少年?”李诃凑近了宋如是,“阿如先前不是说这惨绿少年很是“凄惨”吗?”
宋如是想不到李诃的记性竟这般好,不过是提了一回,他便记在了心里,于是不由笑道,“奴家家乡里原有个惨绿少年,那惨绿少年确实很凄惨。不过奴家也是听说,倒也不曾见过这位惨绿少年。”
宋如是提到那“惨绿少年”,便不可自已的笑道:“那少年也算是风度翩翩,只可惜眼光不大好,竟看上了个水性杨花的女子……”宋如是话说一半,后半句却是意味深长道:“于是后来,这惨绿少年就变得凄惨起来了。”
“如何凄惨?”李诃呼吸近在宋如是耳畔。
“那少年……”宋如是被李诃的气息打在脸上,呼吸便慢了一拍,只口中不自然的说道:“那少年后来捉奸在床,本要撵了那女子出去,谁知不知怎地又被女子哄住了,于是便任由那女子放肆,于是那院落里镇日里虽说不是车如流水马如龙,到底也是人来人往热闹的紧,时间久了,那少年就多了个惨绿少年的称谓。”
“原来如此……”李诃意味深长道。
宋如是不由的心虚起来,于是口中打着哈哈说道:“其实说起来,也怪那女子,竟然是这般的性子,那便莫要成亲,如此不仅耽误了那惨绿少年,也耽误了自己不是?”
“方才阿如说的什么?”李诃突然问道。
“什么什么?”宋如是眨了眨眼睛,看着李诃,却瞧见两人几乎贴在一处,她不由面色一红,于是身子后撤,却忘记自己是在凳子上坐着的,于是连人带凳歪在地上。
宋如是还未呼痛,便落入李诃的怀抱之中,耳畔响起李诃的宽慰声,“阿如疼否?”
“疼。”宋如是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哪儿疼?”李诃关切道。
“屁股疼。”宋如是张口就来。
“疼得厉害吗?”李诃又问道。
“疼得厉害。”宋如是又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那阿如方才说的什么?”李诃又问道。
宋如是屁股摔得麻木,脑筋也变得迟钝起来,只茫然的看着李诃,“奴家方才说那惨绿少年,那惨绿少年是奴家家乡里的人,郎君莫不是想要认识那惨绿少年不成?”
“那惨绿少年与我何干?”李诃揽着宋如是的腰,只口中轻飘飘的说道。
宋如是脑海之中满是李诃越来越近的脸庞,他面如冠玉,本就容貌极盛,此番两人呼吸可闻,眉目越发清晰俊逸,让人几乎不能直视,只看着宋如是脸红心跳,一时竟忘了身在何处,又不知如今今夕何夕。
“那郎君为何如此打听那惨绿少年?”宋如是茫茫然的问道。
“郎君的意思是,方才娘子为何把郎君比做惨绿少年……”
石娘的声音冷不丁的响了起来,宋如是猛地回神,她越过李诃的肩头,看着回廊底下站着的石娘。
石娘肚大如箩,手上又捧着个比肚子还大的托盘,上头隐约瞧见几样小菜,还有一个大瓷碗,里头热气腾腾的,也不知盛的什么。
何况宋如是此番也顾不得瓷碗里头究竟盛的什么,她只是惊慌失措的坐起身来,亦挺直了脊背,只做出一番从容的模样来。
片刻后,她才发觉自己正一本正经的坐在地上,恍惚间又听到李诃的笑声,她循声看去,却见李诃立在廊下,风度翩翩。反倒是自己席地而坐,模样狼狈不说,手边儿上还放着个歪扭又狼狈的凳子。
那歪着的凳子也很快的被扶了起来,接着那托盘就稳稳当当的放在了凳子上。
“娘子,这地上凉,奴婢这就给娘子寻个软垫去。”
石娘来的突然,走的更是突然,她来了,带着一方托盘;她走了,没有带走一片云彩。
宋如是怔怔的看着石娘的背影穿过回廊,绕进了月亮门里。这院里头安静了下来,她脑海之中却又热闹了起来,满脑子都是石娘方才的话。
“惨绿少年……”
“惨绿少……”
“惨绿……”
“惨……”
万般的心事,都化为了一个“惨”字,宋如是不敢抬头去看李诃,只斜眼看着垂在他牛皮靴上的一角青衫。
那青衫微微晃动,像起起了风,吹动了衣衫,可宋如是心里头知道,这院里头哪里风,墙根儿底下生着的几株小草,只窝在墙根儿底下纹丝不动,如此一来,那风可不就是她心头上的风。
宋如是心里头起了波澜,便也慢腾腾的动作起来,她口中吭吭哧哧的解释道:“奴家并非……把郎君……比做……惨绿少年……实在是因为郎君……今日穿着青衫……是以随口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