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4章 春花秋月
黄丫头被送到庄子上,几日之后,便托人给二郎带回来一个包袱,包袱里头装着个一尺来长的匣子,匣子里头赫然是一具小小的孩尸。不足月的,巴掌大小,却又成了人模样的尸体,或者不能叫做尸体,只能称为死胎。
死胎安安静静的躺在匣子里,匣子里又有一页泛黄的宣纸,二郎拿起那页宣纸,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几个字,“二郎的东西,便还给二郎。”
二郎捏着那页宣纸,宣纸沙沙作响,宣纸本不会响,颤动的是二郎的心。
宣纸被揉成一团扔的远远儿的,落在正房中央的木架子上,木架子上的棺材已经下了葬。那架子就显得孤零零的,又显得有些多余。
二郎坐在案几旁,身下垫着的软垫原是黄丫头一针一线绣出来的,花样喜庆又软和。
人心里头总要有些盼头,那盼头千变万化,有时候是衣袖上的祥云,有时是那鞋面儿上的寿字纹,有时候又是那门帘子上绣着的宝相花纹,还有时候也是那金簪上的吉祥如意团圆纹。
张媒婆看着手上的金簪,叹了口气,又把那金簪子丢回到匣子里头,反倒是捡了一枚老银腊梅簪子,簪在了发间。
推门而出,凉风扑面,远处的天色灰白又暗淡,像是下半晌的天色,天色暗淡,院里头就瞧起来乱糟糟的,又有些闹心。
小丫头正在拿着把扫帚扫地,高粱杆儿捆成一束,那高粱穗子就是天然的的扫帚。
小丫头身上穿着的衣裳跟着高梁杆儿的颜色差不多,张媒婆看了一眼,便抄着手拐进了后院。
这时节,原也不是特别冷的时候,不过张媒婆最近这几日不知怎地,总觉得浑身发冷。她进了后院,便听到正房里传来一声压抑的哭声。
张媒婆进了厢房,一眼瞧见绿珠在案几前抹眼泪,案几上搁着个绣棚,绣棚上头绣着穿枝牡丹。
屋里头有股子樟木的香气,香樟木整树有香气,木质细密,纹理细腻,花纹精美,为此能够散发出特殊的浓郁的香气,经年不衰。
张媒婆早早就置办下了六只樟木箱子,就为了绿珠能够体面嫁人,樟木箱子旁边又搁着两只春凳,那可是正经的红木料子。
张媒婆看了一圈儿,目光最后还是落在绿珠身上,绿珠垂着头,只顾着抹眼泪。她身上穿着花间裙,襦衫颜色鲜亮,正是这时节该穿的胭脂色。
她垂着头,露出的脖颈带着无助忧伤,张媒婆冷着脸唤了一声,“绿珠。”
绿珠吓了一跳,似是受惊的兔子一般,只急忙起身,冲着张媒婆福了一福,“娘何时来的?”
张媒婆目光之中透着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话到嘴边就变得硬邦邦的,“可用了早饭了?”
“还不曾。”绿珠低声道:“奴家不饿。”
“不吃早饭身子只怕受不住。”张媒婆转身出了厢房,外头天色灰白,让人瞧着越发焦心。
“笃笃笃……”
小丫头丢下扫帚去开门,张媒婆立在廊下看着,进门的是一脸兴奋的王嫂子。
王嫂子瞧见张媒婆,眼珠子一转,神色热络道:“奴家打算给家里头的死鬼做个荷包,偏偏不会绣喜鹊登枝的花样,这才过来问问绿珠丫头。”
“姑娘在后院……”小丫头接了一句,就听到张媒婆笑道:“绿珠这丫头昨夜绣嫁妆绣到半夜,后半夜天色凉,她着了凉气,此番正在屋里头歇着呢,王嫂子还是莫要去了,省得过了身。”
“绿珠丫头身子不爽利,奴家更要看看去。”王嫂子一脸担忧道:“奴家也知道几个土方子,最是管用。”
“绿珠已经用了药了。”张媒婆扯住王嫂子的胳膊,面上笑道:“王嫂子这般关心绿珠丫头,这也是她的福气,不过今日便罢了。正巧奴家也会这喜鹊登枝的花样,这便告诉了你。”
王嫂子不死心,只眼珠子一转,口中又笑道:“若是不知绿珠丫头身子不爽利也就罢了,此番知晓了,奴家若是不去瞧瞧,心里头实在过意不去。”
“再说咱们街坊多年,张媒婆你那绣活只怕也不比奴家强上许多,倒还不如去问问绿珠丫头。”
张媒婆不动声色,看了一眼扫地的丫头,那丫头便丢下扫帚上前挽住了王嫂子,口中甜甜的说道:“王嫂子,你好容易来一回,且尝尝奴婢做的白糖糕去。”
“这白糖糕按说还是王嫂子教给奴婢的,此番王嫂子就给奴婢把把关。”那小丫头扯着王嫂子朝着门口去了。
王嫂子挣脱道:“你这丫头,既然是尝白糖糕,为何把奴家拽出去。”
“王嫂子你有所不知……”小丫头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那白糖糕是奴婢在隔壁间做的,奴婢只怕火候不到,还得王嫂子品上一品。”
张媒婆看着晃悠悠的院门,这才舒了一口气,天色越发变得暗了,她仰头看着,灰白之中又有暗色,像是要落雨。
院中的海棠树,树叶有黄有绿,绿的青透,黄的萎靡,一阵风过来,黄叶落下来数片,青石板上就多了一抹秋日的黄。
宋如是坐在廊下,看着院中的景致,春有春的美,秋有秋的韵,春花秋月本是四季美景。
宋如是平素在家里头,甚少妆容,不过是头梳高髻,身穿家常的襦裙,颜色是为杏白色,极为浅淡的颜色,偶尔在发间簪上一枚琉璃簪,浅笑顾盼间,琉璃簪子便在脸颊上流连出潋滟的光彩。
她本就容貌出众,这般随意之中,又见颜色,时不时的让那石娘心里头一惊。
石娘现如今吃不离手,偶尔出现在前院,手上不是拿着古楼子就是天妇罗,当然也有口味清淡的时候,那便吃上几块儿白糖糕也是使得的,但大多数时候,她都是拿着外酥里嫩的古楼子。
牛肉的馅料,用了郎中在东市寻来的香料,在炉子上仔细的烤上一刻钟,揭开酥脆的面皮,肉香就窜了出来。
石娘于吃喝二字上讲究起来,于穿衣上头不免就将就了起来,她此番就穿着件儿夹了棉的襦衫,韭菜一般的颜色,倒像是穿云惯常穿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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