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0章 借了寿数
石娘提着热水进了前院，瞧见正房房门开着一道缝隙，她端着木盆探头去看。从缝隙里瞧见落地屏风后头有个人影。
“娘子，起来洗把脸罢。”石娘大剌剌端着热水进了正房。
她进了屋，穿过落地屏风，进了里间，里间床榻上铺着的被褥叠得整整齐齐，宋如是正从楠木柜里头拿衣裳。
“娘子今日莫不是要出门不成？”石娘看着宋如是模样慎重，于是问道。
“奴家今日要去城外道观。”宋如是从楠木柜子中取出一件儿青丹色的衣裳。
这衣料原是绸缎庄的里头新来的料子，听说是打从南边儿来的，这料子颜色纯正，触感柔软，穿在身上最轻软。
一匹料子，做好了一件儿衣裳还有富裕，于是多出的料子，又做了一件儿小衣裳。圆领对襟的襦裙，短短的袖子，衣襟上绣着团云纹，衣摆处规规整整，绣着流云纹。
那小衣裳自打做好以后，便被宋如是收了起来，此番瞧见这青丹色的襦裙，便想起了那一件儿小衣裳。
她探身从楠木柜子底下取出个一尺来长，半尺见方的匣子，把那匣子小心翼翼的放在床榻上。
石娘好奇心最是强烈，只凑过去瞧，却见宋如是只打开匣子一角，伸手去触碰那软软的小衣裳，很快她又收回手，只把那匣子仔细盖严实了。
石娘眼神儿最好，方才不过一眼，已经看清楚了那小衣裳的衣襟，她暗中叹了一口气，口中只捡着好听的说道：“这青丹色的衣裳穿在奴婢身上定会衬的奴婢脸黑似锅底，不过穿在娘子身上又是两样了。”
“石娘莫要这么说自己。”宋如是温声道：“那锅底灰可是一味药材。”
石娘怔了怔，待瞧见宋如是面上打趣的神色之后，这才理论道：“难道奴婢的脸皮就不是药材了？”
这话一出口，又觉得不对，于是她口中又添了一句，“即便奴婢的脸皮不是药材，那也是顶好的。”
“那是自然。”宋如是小心拿起匣子，口中笑道：“你既不衬青丹色，家里头倒有一匹浅杏色的，那颜色倒也素净，正做上一件儿冬衣，穿起来又轻又软，甚是好看。”
石娘看着宋如是脸色无碍，于是口中笑道：“这有了冬衣，还要备上一双鞋子才是正经。奴婢手笨，倒是还得去央求春花。”她说到春花，于是又凑近了宋如是，“娘子，方才奴婢过来的时候，春花还在厨房里流泪呢，许是被二郎伤了心。”
“那二郎之事，奴家已同郎君有了打算，你只劝着春花便是。”宋如是拿着匣子出了门，石娘紧跟着撵了出来。
晨光天色，屋角飞檐，朱门琉璃瓦，隐在树林深处，女贞秋而不改色，郁郁葱葱。
道长在后院垂钓，挑起竹竿，取下一尾鲜鱼，随手一抛，鱼儿入水，泛起涟漪。
“统共就只有这几条鱼，你就莫要再折腾了。”张婆子提着个瓦罐，嘟囔着上了石桥。
道长沉默，池水归于平静，张婆子瞧见道长不吭声，口中不免又数落道：“你莫要装聋作哑，先前你如何答应奴家的？”
“这几日又没人过来，不钓鱼还能做什么？”道长开了口，声音低沉，唯恐惊走了池鱼。
张婆子蹲在道长身边，只盯着长长的竹竿，口中道：“那庄子上的人又来了，你就不跟过去看看？”
“那庄子贫道便再不去了。”道长口中道：“那地方不干净，去上一回便要念上一整日的清心咒。”
“人家过来请了几回了，你好歹过去瞧瞧，哪怕是给人出个主意，毕竟这家里头出了这种事情，不论是落在谁的身上，只怕都是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张婆子瞧见道长不耐，倒是软下声音道。
“那也不去。”道长甚是固执，“那地方贫道再不愿去了，你若是可怜那人，你便跟着去罢。”
“奴家懂什么？”张婆子瞪了一眼道长，“实话说，奴家若是真懂这个，奴家还真去了。”
“这好歹是几条人命呢？”她语气变得严肃起来。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即便是人命，那也是定数。”道长此番倒是打开了话匣子，“那人的命数都是天定的，你可曾瞧见有些人，明明身体健壮，偏偏栽进水坑里就能淹死，这便是命数。”
“可也有那些久病之人，活的长长久久的。”张婆子看着恢复平静的池面，口中继续说道：“奴家街坊里头就有一个，那婆子五十多岁的时候，突然生了一场大病，眼看是不行了，家里头的棺材都置办上了，谁知道过了一宿，竟是渐渐好转了，之后她竟是又活了二十多年。”
“后来她不在的时候，奴家也回去瞧了，那身板脸色都是极好的。”张婆子感叹道。
这池中种着几株荷花，秋节过后，荷凋花落，这池子便有几分衰败之气，阳光洒在上头，那池面上就像是铺着一层薄薄的碎金，偶尔池鱼跃出水面，碎金斑驳，水面波光粼粼。
“那也是命数。”道长说道：“合该那婆子还有二十年的寿数。”
“那倒也不一定……”张婆子的神情变得古怪起来，“奴家听人说，那婆子原先早就该死了，不过那天夜里头他家里头来了个光算命的瞎子。”
“那瞎子不知怎么摸进去的，竟是一路到了婆子屋里头，那婆子躺在榻上出气多进气少，眼看就要不行了。谁知道那算命的瞎子突然闯进去了，也不知道她二人究竟说了些什么，反正第二天一早，那婆子就好些了。”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那婆子虽是渐渐好了，到底又在榻上躺了一年半载的，到最后身子骨倒是越来越结实了。”张婆子仔细回想着那婆子的模样，“奴家还记得那婆子的身子骨儿变得很好，每次去集上都要走十几里路，那婆子走的倒比年轻人还快。”
“所以大家伙儿都说……”张婆子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的说道：“大家伙都说，那婆子之所以过了高寿，竟是因为借了儿孙的寿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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