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5章 一面铜镜

    石娘说完这话，觉得手上的烧鹅都不香了，只泄气道：“如此看来奴婢倒是白忙活了一场，原想着帮帮春花，谁曾想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反倒帮着黄丫头调理了身子。奴婢错了，奴婢把那黄丫头身子调理的健健康康，吃嘛嘛香，以后定会生出个大胖小子来。”

    “你也是一番好意。”穿云咬了一口烧鹅，口中含糊道：“再说那黄丫头夜夜睡不踏实，只怕也不好过。”

    “穿云，你莫要安慰奴婢了。”石娘在郎中的目光之中喝下一杯酒，口中沮丧道：“奴婢只想要帮帮春花，谁知道反倒是帮了倒忙。此番那黄丫头被奴婢调理了身子，只怕转年就会生下个大胖小子。”

    “到时候奴婢又该如何面对春花？”石娘丢下手中的烧鹅，只一脸懊悔道，“春花又该如何面对那大胖小子？”

    “那大胖小子若是日后考取了功名，你又当如何？”穿云闲闲的插口道。

    “那黄丫头岂不是成了官家的老夫人了？”石娘黑脸道。

    “若是那小子青云直上成了知府道台又当如何？”穿云又问道。

    石娘重重的拍了一下大腿，面上带着后悔莫及的神色，“那黄丫头以后就成了家里头的老封君了。家里头的仆妇丫头都上赶着去伺候黄丫头，在那后院里她可不就成了说一不二的主儿了？”

    “待到那时，那小子再娶上几房姬妾，这后院热热闹闹，她倒成了众星捧月之人了。”石娘越说越是心凉，“待到那时，咱们春花又该如何是好？”

    穿云似是兴致不错，于是又接口道：“待到那时已黄丫头的性子，这家里头上下岂不是都被她拿捏的死死的？她本来就有些手段，若是得了势，那不是更加张狂了。”

    石娘握紧了酒盏，口中暗戳戳的说道：“万万不能让此事发展到这般田地去！”她口中说着，又去看向郎中，目中既有探寻又有哀求之意。

    郎中手拿杯盏，神态如常，“穿云不过是在说笑，石娘你竟当真了？”

    石娘仔细想了想，探身拧了穿云一把，口中方才懊恼道：“先前娘子说奴婢的法子不行，奴婢还不相信，如今看来倒是娘子的法子好，离了两人的心，这事情倒也好办了。她二人若是离心，那以后哪里还有那小子的事情。”

    “娘子的法子确实不错。”穿云意味深长道：“这些日子，娘子每每出门一趟，我都要忙活上白日，镇日里昼伏夜出，风吹日晒的，打眼一瞧就跟个糙汉子一般。”穿云说话间从怀中摸出个铜镜，对着镜子瞧了瞧。

    “穿云你如今竟是用到铜镜了？”石娘被穿云“娘里娘气”的模样惊了一跳，她搁下酒盏，一脸嫌恶，“穿云你从何处得来的这铜镜？”

    “还不是黄丫头那里。”穿云随手把铜镜给了石娘，“那黄丫头镇日里对着铜镜描眉画眼，我瞧着心烦，所以就顺手取了这铜镜。”

    石娘对着光亮看那铜镜，这铜镜半旧，背面雕琢着海兽葡萄纹，也能值上几两银子。

    “这铜镜倒也不错，不过黄丫头的东西奴婢瞧不惯，倒不如送了人去，也省得在眼前碍眼。”石娘嫌恶道。

    “这铜镜如今合着是你的东西，你便随意处置。”穿云说话间又去拽那烧鹅的翅膀。

    石娘随手把那铜镜扔在一旁，口中道：“黄丫头用过的东西，奴婢不稀的用，待明日奴婢就把这铜镜送给街坊。”

    这一夜，格外漫长。

    几人喝酒吃肉，又磨蹭了许久，外头隐有鸡鸣之声，眼看就到五更。穿云这才醉醺醺的起了身，“这烧鹅配酒富贵长久，待我发达之日，便是你石娘享福之时。”

    石娘脸颊坨红，屋里头的油灯燃了一夜，光影忽闪忽闪，似是随时都会熄灭，于是石娘发红的脸颊亦是忽闪忽闪，“那穿云你的心意只怕要错付了，奴婢以后可是要享郎中的福气呢。”

    这两人醉了，倒显得郎中甚是清醒，“我不过是个给人号脉的郎中，若是发达，只怕这城中尽是布了。如此，我倒希望一辈子不发达罢。”

    “也不尽然……”穿云嘿嘿一笑，“那宅院里头见不得光的事情多了去了，越是见不得光，越是要多花银钱。”他看着郎中，又笑道：“再说还有那些个镇日里只知吃喝嫖赌的大老爷们，这些人为了强身健体，那便是多钱的银子都舍得花出去的。”

    郎中见穿云越说越不像样，便催促道：“你且回吧，这眼看就要天亮了。”

    穿云喝了酒，谈兴正浓，又挑着眉毛说道：“不过是裤裆底下那些个事情，有什么不好说的，这男男女女，情情爱爱，说穿了不过是那么一回事。”

    穿云突然高声笑了起来，他歪着身子，笑声愈发热烈，“那些个用情至深的，哪个不是为情所伤。”

    “这情情爱爱……又有几分是真心……”穿云显然是醉了，只扯开了嗓门儿，口中高声的叫嚷起来，“一心对人……到头来还不是一场空……就跟这杯中之物一般……喝过便完了……什么也不剩了……那杯中空空……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没有了……”

    石娘被穿云爽朗的笑声吓住了心神，只定定的看着发狂的穿云，见他起身却不急着离开，反倒是提起酒壶，口中高声笑道：“你若真心对人……那你便已经输了……自古真心对人者……输到最后……那便是连亵衣都要输给人的……”

    穿云高声笑了两声，转而看破红尘似的提着酒壶出门去了，石娘瞧见外头天色漆黑一片，屋檐边儿上亮着一条白线，远处鸡鸣声声，石娘紧了紧衣襟，口中打着哈欠道：“这一夜倒是过得快，不过一壶酒的功夫就过去了。”

    “不止一壶酒……”郎中开了口，声音微微干哑，“还有一只烧鹅。”

    石娘转头去看瓷盘之中缺胳膊少腿的烧鹅，口中笑道：“这烧鹅来得倒是时候，如此还要多谢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