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9章 叶落知秋
“你若是再要哭嚷,奴家就把这碗米饭倒进你嘴巴里头!”辛姨娘瞪着眼睛斥道。
米儿受了惊,胆战心惊的看着辛姨娘,而后突地提起嗓门儿,高声叫嚷起来,“辛姨娘不肯用饭,六娘子还是责罚奴婢吧,奴婢办不成差事,活该受罚。”
辛姨娘哪里料到米儿竟是这般叫嚷,于是赶忙制止,“你莫要哭了,奴家吃就是了,只要你莫要鬼嚎一般,吵得人脑壳儿疼。”
米儿扯开了嗓子又要叫嚷,那厢辛姨娘已吞了口米饭,口中含糊不清的说道:“烦死了……你……莫要……哭了……”
穿云从房顶上起身的时候,已过了午时,已是未时三刻。
屋中琵琶声止,方才的俏娇娘早已离去,其实这屋中已经无人,倒是酒肆门口不知何时多了一辆马车。
乌篷色的车厢,又挂着玄色的车帘,让人瞧不清楚车里头的状况,若是离得近了,便能凑巧听到一两声女子的欢笑声。随着马蹄踏动,那笑声渐渐远去了。
穿云起身,俯视街坊,眼看着马车在街坊之中疾驰而过,他随手拿起一块儿瓦片,顺着屋檐撵了过去。
街坊隔着一道街坊,小巷连着一条小巷。
在一处后巷,一户人家虚掩着后门,隐约有说话声顺着门缝传了出来。
“姑娘若是用了这法子,定然能够顺心遂意。”苍老的声音带着蛊惑之意。
“这法子只怕不妥……”有一道声音犹豫道,是年轻的女子的声音,娇软鲜嫩,似是春日的花。
“都说舍不得孩子套不得狼……”苍老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姑娘对旁人心软,也要看看旁人会不会对姑娘心软。”
“可是……”那年轻的声音犹豫道:“可是这桩事情若是旁人知晓,奴婢只怕就没命了。”
“奴家不说,姑娘不说,此事又有何人会知晓?”婆子的声音带着神秘的意味,“方才奴家也说过,舍不得孩子套不得狼,姑娘仔细想想,究竟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沉默,良久的沉默过后,却是更久的沉默。
又不知过了多久,那后门处有了动静,一道蹒跚的身影进了后院,不长的巷子,她走走歇歇,竟是用了一刻钟的功夫,至于方才虚掩着的后门早就重新合上了。
巷子尽头还是巷子,不过略微宽敞一些,于是就成了街坊,那妇人的身影很快就没入了人流之中,像是一朵浪花涌入了大海,又像是一片树叶飘向了土地。
城中的树,好些都是落了叶的,树根儿底下围着一圈儿厚厚的树叶,一叶知秋,这秋时不知何时,已入深秋。
二郎与春花正站在树底下,春花手上拿着一片泛黄的树叶,巴掌大小的椭圆的树叶,她眉眼低垂,不知在想些什么。
“春花可知礼尚往来的道理?”二郎看着抬起头神色微怔的春花,语气柔软了下来,“今日我送你一枚银坠子,你却要送我什么?”
春花回神,面带娇羞,“奴婢一穷二白,也没有什么值钱的物件儿送给二郎……”
“那不若把此物送给我。”二郎从春花手上取过树叶,口中笑道:“这一枚树叶原是平平无奇,但是入了春花姑娘的手,那便是上好的东西了。”
春花脸颊红得似火,“二郎莫要打趣,这不过是一片再普通不过的树叶罢了……再说奴婢不过是个顶顶寻常之人……”
“春花你可知我的心意?”二郎探身看着春花,在春花小鹿乱撞的眼眸之中,他微笑道:“再说春花姑娘并不普通……”
春花心如鹿撞,又四下去看,只见那街坊之中偶尔有人看过来,她便愈发讷讷说不出话来。
“春花,你还没有回答我。”二郎的声音又轻又低,听得春花愈发的抬不起头来。
她低头看着鞋尖儿,未开口回答,便又四下张望,这一看倒是在当铺的屋檐底下看见个乞丐。那乞丐方才她便瞧见过,正是口吐黄痰的那一个。
那乞丐靠墙立着,神色懒洋洋的,一双赤脚就踩在当铺屋檐底下的青砖上,隔了一会儿,他便重重咳上一声,伸长了脖子,而后“啪”的一声,吐出一口浓痰。
春花收回了目光,对上二郎的眼神儿,她只哼咛着说道:“奴婢方才……什么也没有听见……”
“那我便再说一遍。”二郎好脾气的说道,他的声音带着几分笑意,“春花,你可知晓我的……”
“奴婢知晓了……”春花甚是羞怯,一张脸又热又烫。
“只可惜是在这街坊之中……不然……”二郎话未说完,就听到一阵悲痛欲绝的哭声。
他听着声音有些熟悉,转身一瞧,只见巷子里冲出个姑娘来,那姑娘身穿黄衫,大着肚子,只一路的哭嚷过来。
“黄丫头?”二郎心中担忧,便迎了过去,还未到身前,那黄丫头便扑了过来,只窝在二郎怀里头哭的灰天暗地,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二郎又是低声哄劝,又是软语安慰,谁知那黄丫头哭的越发厉害,只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二郎又是心疼又是不安,他又哄了两句,那黄丫头索性搂住了他的脖颈,口中终是哭嚷出来,“二郎……出事了……出事了……二郎……”
二郎暗道一声不好,只焦急道:“黄丫头究竟出了什么事情?你倒是快些说啊?”
黄丫头哭的喘不上气,只靠在二郎的肩头痛哭,好一会儿,她才喘着气,惊慌的说道:“是……老夫人……”
“老夫人?”二郎登时着急起来,他扯开黄丫头的胳膊,只口中催促道:“母亲怎么了,你倒是说清楚啊!”
“老夫人……她……老夫人她……”黄丫头几乎站不直身子,只扯住了二郎的胳膊,脸色苍白,面色仓皇,一双眼睛满是恐惧,看得二郎心中一沉,他一把推开了黄丫头,撩起袍子就朝着巷子扫跑了过去。
他跑出了几丈远,又立住了身子回头去看,方才的树底下哪里还有春花的影子。
二郎吐出一口气,也不去看枯叶似的黄丫头,只撩开了袍子,大步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