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2章 雨夜饮酒
夜雨下个不停,张媒婆躺在榻上,翻来覆去,她听着外头的雨声,只感觉那漫天的雨穿透屋顶的瓦片直接淋在了脑门上,浑身上下黏糊热燥,她伸手一摸,原来脑门上竟是出了一层惫。
她懒得起身,只随手扯过了汗巾,随手一擦,那雨似是越下越大,打在窗棂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张媒婆叹了一口气,过会子又是一声叹息。
张媒婆猛地坐起身,她从枕下摸出火石,点亮了床头的油灯,屋里头有了光亮,她眯着眼睛瞧见了坐在案几旁的小郎君。小郎君背对她坐着,手上提着个酒壶,此番正仰头喝酒。
“人吓人吓死人,都这个时辰了,你这小郎君又来奴家这里做什么!”张媒婆汲着鞋子下了地,把那油灯搁在案几上。
小郎君不搭腔,只顾着喝酒,张媒婆觉得奇怪,又去打量小郎君的神情,这一看不要紧。那小郎君竟是一副醉醺醺的模样,他的脸上浮着两坨红彤彤的酒晕,瞧起来像是小娘子抹在面上的胭脂。
他似是察觉到了张媒婆打量的目光,只把那酒壶重重的搁在案几上,斜着眼看着张媒婆,“你这婆子为何这般看着小爷?”
“小郎君你醉了……”张媒婆看着小郎君醉眼朦胧的模样,口中语气便软了下来。
“你这婆子净会胡说八道,小爷自来千杯不倒,万杯不醉,哪里会喝酒?”小郎君勾唇一笑,倒把张媒婆看得一愣,只因着哪里见过小郎君这般“妖娆”的模样。
张媒婆转开了目光,只看着小郎君的手指,指节微凸,指尖触碰着酒壶,指甲在油灯底下整齐光洁,她随手把汗巾递给了小郎君,“你且回家去吧,奴家又不会饮酒。”
“呵呵……”小郎君冷笑一声,依旧斜眼看着张媒婆,“你这婆子真是惺惺作态,小爷且问你一声,你究竟会不会喝酒?”
“奴家虽说是个媒婆……”张媒婆说话间瞧见小郎君从怀里头摸出个五两的银锭子,反复在指尖把玩起来,又时不时的打量张媒婆的神色。他脸颊发红,目光带着几分风流,只看的张媒婆有些局促起来。
“这酒奴家倒是能喝下一两杯,但是不能多喝。”张媒婆看着小郎君手上的银子,立时改了口风。
“那你陪着小爷喝上一会儿,这五两银子便是你的。”小郎君随手把五两银子掷在案几上,银子滚了几滚,滚到小郎君平素拿着的折扇旁。
张媒婆瞧见那折扇湿答答的,再去看小郎君,这才发现他浑身上下竟是淋得透湿,头顶的发髻松散,一缕散落在鬓边,束发的金冠摇摇欲坠,随着他的动作颤颤巍巍,像是随时都会落在地上,摇摇欲坠的还有他肘边搁着的几只酒壶。
张媒婆看着小郎君浑身上下尽皆湿透的模样,又看他衣襟处微微散开,露出一截子光滑的脖子,再看他神色虽是与平时不差,但是一双眼睛黑的像外头的夜色,眼里头似有什么难挨的心事,又像是遇到了什么过不去的坎儿,偏要作出一副故作坚强的模样。
张媒婆叹了一口气,到底说道:“小郎君的衣裳湿了,奴家这里倒也没有合身的衣裳,若是小郎君不嫌弃,不如换上奴家相公的衣裳。”
“你这婆子实在啰嗦!”小郎君冷笑一声,随手把手上的酒壶推到了张媒婆面前,“这喝酒也有讲究,如今下雨,这酒就要喝的越快越急,你这婆子再要啰嗦,就莫要怪小爷不客气!”
张媒婆看小郎君像是要恼,于是学着小郎君的模样,举起酒壶,仰头就喝,谁知浊酒入口辛辣,一直辣到了嗓子眼儿里。她搁下酒壶,猛烈的咳嗽起来,一面又听到小郎君落寞的声音,“月圆人团圆……月无人何在……”
张媒婆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她看着仰头喝酒的小郎君,发间的雨水顺着脖颈流了下来,又浸入到他身上的红袍上。
张媒婆突地有些心软,于是起身说道:“这般干巴巴的喝酒实在无趣,奴家去为小郎君做几样小菜去。”
“雨夜喝酒要什么小菜,你这婆子实在事儿多!”那小郎君口中说着,到底没有起身阻拦,于是张媒婆便推门而出,夜色之中,雨声哗哗,竟是比白日里下的更大了一些。
一阵凉风携着夜雨扑面而来,张媒婆紧了紧衣襟的衣裳,顺着游廊,去了后院。
后院厨房早就熄了火,张媒婆便只捡着酱菜坛子里取出两样小菜,依次仔细切了,又掺了好些的姜丝,捡了一样白日里的红糖糍粑,另有几条红肠,原是蒸煮过的,她仔细切了,也掺了些姜丝,如此凑够了四个瓷盘,这才装在食盒里,又冒雨回了前头。
“小郎君,你莫要喝的那么急。”张媒婆推门进了屋,跨过门槛,便瞧见倒在案几上的酒壶。
这屋里头的布置同方才一般,除了倒着的酒壶,便是不见踪影的小郎君。张媒婆看着案几上的水渍,也不知是洒了的酒,还是小郎君身上滴下的雨水。
张媒婆叹了口气,复又关了门,油灯的光影不再摇曳,张媒婆拿出了几样小菜,捡了个酒壶,一口小菜一口浊酒的吃喝了起来。
如此油灯的光亮渐渐暗淡了下来,张媒婆低头一瞧,那油灯的油已然见了底,只怕很快就要油枯灯灭了。
远远的有梆子声传了过来,张媒婆仔细数着,一遍两遍,待第三遍时,她还是没有数清楚。
再看油灯光亮愈发弱了,张媒婆晃晃悠悠起了身,踉踉跄跄走到了床边儿上,而后倒头躺在榻上,不待油灯熄灭,她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暗淡的油灯燃着的一丝小小的光亮,影影绰绰的照着屋里头的布置,渐渐的影影绰绰陷入了一片漆黑之中。又有鸡鸣之声传了过来,不知隔了几道门,又隔了几道窗,待传到了这屋里头,那鸡鸣之声像是蒙在被褥里发出的声响,带着几分压抑,又有几分急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