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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二:苏·埃里尔

    木版画漆黑的底色上,霜色的雪松木枝节如鹿角般分着叉。

    没什么地方比符腾堡更崇尚黑色了——苏·埃里尔上次听见这句话,还是在一千多年以前……一种遥远又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她撑着额头,摇了摇脑袋,伴随着逐渐清醒的意识,她恍然惊觉。

    “符腾堡……”她低声自语,“又回来了。”

    她深呼吸的同时,用指关节轻轻地敲打太阳穴,以缓解偏头痛——自从她不得不和那个布道者的灵魂共享同一个躯体后,她就患上了这个毛病。随着困意被驱散,她渐渐能闻到一股香味。窗台下的黑色胡桃木长卓上盖着色泽深沉的金边玫瑰色罩布,两个少女半身石膏像顶托花盆,花盆里拥挤的玫瑰花已经红得有些发黑,看起来不太新鲜了。一个精巧的黄铜熏香壶就在石膏像之间,纵使过去了一千多年,闻到桂皮和紫丁香的味道,她心里仍不由自主浮现出一句话。

    “很棒的比例。”她轻声说了出来。

    “抱歉,最近实在弄不到新鲜的花了。”门口侍立的美丽侍女说。

    “没事。”苏一边打量着眼前的桌面,一边说:“我睡了多久?”

    “大概两个小时。”侍女用崇敬的眼神小心地看了苏一眼,立刻低下头。

    “我睡着的时候。”苏顿了顿,“有没有做什么奇怪的事?”

    “您一直在休息。”侍女回答道。

    看来那碍事的灵魂真的没有跟进永续之境,苏把桌上的信纸揉成一团。

    信上写着她陷入昏睡前留下的一些话,一旦玛丽·艾尔的灵魂醒来就能立刻看到。对于那家伙是否能看懂信上的告诫并践行,苏没有半点信心,毕竟,那家伙的灵魂已经被她不该拥有的力量破坏得残缺不全了,以至于让她的心智都回到了孝子的水准。

    玛丽·艾尔没有跟着进入永续之境,这是个好消息。在真实世界,苏还得利用那家伙灵魂中承载的力量,但现在没必要了,她进入了永续之境,回到了一千多年前的自己体内,这时,她正值巅峰。

    “宴会准备得怎么样了?“苏问。

    “已经开始了。”侍女说,“希拉女士十分焦急,但您交代过任何事都不许打扰,她正在外面应付客人呢。”

    “告诉她,我立刻过去。”苏微微一笑,示意侍女离开。

    侍女离开后,她便踩着地毯走向房间一角。

    希拉是符腾领弗伦萨省最出名的交际花,没人知道这位女伯爵的另一重身份,是血杯教的成员,是苏的下属。房间角落的骑士盔甲被屋内的色调染成了赤金色,在盔甲的表面,苏瞥见了自己的脸,她目光停顿了两秒,然后站定在立镜前。

    镜子里是一个美丽得惊人的女人,金褐色长发上别着黑纱簪花和一片火红的羽毛,新月眉让她看起来颇具威严,那双宝石般的蓝眼睛却仿佛时刻酝酿着勾魂的眼波。看着自己久违的脸,苏·埃里尔沉默地轻抚自己地鼻梁,嘴唇,脖子,然后顺势解开了背后的扣子。穿起来十分费劲的黑红样式的长裙,顺着她的双肩滑了下去,长裙下的身体一丝不挂。

    她的手指拂过身体上的某处嫣红,紧接着像陶匠塑造花瓶般地拂过腰肢的曲线,然后停留在小腹处。她光洁无暇的小腹上,暗红色纹路交织,是比女人胴体更具美感的,杯的图案。她勾起嘴角,启唇对镜子里的自己轻声说:“没人能夺走你,没人。”

    ……

    作为符腾领最引人注目的女伯爵,希拉在整个波尔坎帝国都闻名遐迩。这位女伯爵斡旋在上流社会的男人之间,最稳重的老贵族都愿为她化身狂蜂浪蝶。但女伯爵深谙玩弄人心之道,无价之物只在未成交时保值,她从未与哪个男人有染。

    但男人的耐性如果被挑逗到极限就会化为愤怒,所以女伯爵豢养了众多容貌美艳的侍女和英俊的男侍。此时的宴会厅中,二十多位侍从托着酒盘穿梭在走道间。宴上的客人是六男一女,对这些能精准叫出符腾领每一个贵族名姓的侍从们来说,这是七张陌生的脸孔,但这不会让他们的态度有丝毫轻慢,女伯爵可不会随意宴请名不见经传的人。

    此时希拉正在宴会角落的油画下方,一个茶色头发的男人端着酒杯,身体从后方紧紧贴着她。三十五岁的女伯爵皮肤白嫩,容貌如同少女,没有一丝皱纹的白皙脸庞上泛着仿佛是少女面对心属之人的娇羞潮红色,男人的动作让她的身体不安地扭动了几下,但这无疑让贴合的长裙下身体的曲线更加令人血脉贲张了。布兰德嘴角露出一抹笑意,把鼻子凑到希拉耳后,嗅着她发间的清香,他说:“嘿,希拉,埃里尔还不出现,是故意给我们留出相处的时间吗?”

    带着淡淡酒气的灼热的男人气息喷在耳边,女伯爵像是未经人事的少女那样身体僵了一下,白皙的脖子都泛红了,她仍保持着观赏油画的姿势,说:“您不会等太久的。”

    让一个在众多贵族追求中仍保持冰清玉洁女人露出这般情态,无疑会让绝大多数男人产生极强的成就感,纵使知道这就是血杯教的女人们惯用的伎俩,布兰德还是乐在其中。希拉凭借这份演技,加上超凡能力,在波尔坎帝国混得如鱼得水,她让每个重要的男人都感到他们在她的心里占据了“特殊地位”,但这些男人见到她斡旋于男人圈里,不仅不会感到愤怒,反而会怜惜她的身不由己,甚至对自己无力救她于苦海感到内疚自责。

    希拉的确擅长把控人心,所以,她成为了苏·埃里尔的臂助之一。譬如现在,她没对布兰德使用她的超凡能力,这很聪明,也让布兰德颇为受用,但也只是受用而已。他把手放在女伯爵的腰肢上,关切道:“但我们已经等了一个多小时,不是吗?埃里尔不至于故意晾着我吧,难道,她遇上了什么麻烦?”

    “您知道,现在符腾堡的情况很复杂。”希拉尝试着解释,但她知道撒谎可瞒不过背后的男人。她只好放慢语气,尽可能地拖延,就在这时,一道身影出现在走廊里,她不动声色地向前走了一步,迎接的同时恰到好处地摆脱了布兰德。

    “您终于来了。”希拉对苏说。

    毫无疑问,苏·埃里尔的美貌冠绝此地,但奇怪的是,她的出现,却没有引起太多的注意。像是天上的月亮,被人人赞颂,却很少有人时时仰望,试图接近,甚至妄想得到。

    布兰德挑起眉毛,端着酒杯迎了上去,“你还是这么美丽,真是令我朝思暮想啊,埃里尔。”

    苏看着对面这个茶色头发的男人,衔尾蛇的首脑……时隔一千多年,她再次这个老朋友会面,并合作计划夺取德罗契家族的贤者之石。而当她用血杯将彭尔斯逼出暗影,这位老朋友就会出手偷袭,试图夺走血杯,她不得不躲进断层,才靠着血杯的力量苟延残喘了一千多年。

    一千多年,苏微笑道:“让你久等了,布兰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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