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一往情深深几许(2)
缓缓睁眼,色微明,却是独自在御书房的榻上,罗熙已不见了踪影。风乍起,贴着墙的木架上,一瓮青瓷瓶中插的两株玉兰开得正好,枝节青绿浅浅,花色冷淡如白霜,香气若有似无的轻,隐约而迷蒙。
我笑了笑,这笑不是开心,不是难过,而是无奈。
槛菊愁烟兰泣露,罗幕轻寒,欲还休,欲还休……
半晌,我才差不多整理好心思,起身对着门口扬声问:“可有人在外面守着?”
无人应答,我就又靠回到枕上,不久,秋思和冬雪捧着我常用的盥洗用具跟干净衣物静然贯入,见到她们,熟悉的感觉让我心里一暖,眼中热热的,不由的唤道:“秋思、冬雪,”再问,“你们怎么来得?”
御书房不比自己的房中,秋思紧守着规矩,行了礼,才道:“二姐,陛下吩咐公公叫奴婢们来服侍的,昨儿二姐一夜未归,奴婢们担心得很,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我低头沉默了一会儿,对她们摇了摇头,笑:“无事发生,就是困了才在这里歇了一晚。”
秋思和冬雪扶我下床,由着她们替我梳洗罢了,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眉妆漫染,鬓云叠盖了部分额黄,惶然想起那句“鸾镜与花枝,此情谁得知”的话来,不禁有些嘲怜之意。
走到这一步,事事不能依着自己的性子,真切的想法掩藏在心底最是安全,无意中被人攻到了软肋,便是长久的掣肘牵动,无论如何,只要赎他一命,就心满意足。
我轻声问秋思道:“你们来时可有见到陛下?”
秋思含笑回道:“陛下寅时便去早朝了,奴婢来时见二姐睡得沉,陛下也吩咐不准惊动,看着陛下神色尚好。”
我歇了一口气,点零头,“如此便好。”
秋思问:“二姐什么?”
我看着她笑笑,“我,这样挺好。”
暗自琢磨着,我只要把罗熙安抚好了,大和尚也算是暂时的安全,不叫罗熙时时迁怒于大和尚,已是我现下最大的心愿。
“淼淼!淼淼!”
建宁这个鬼丫头,人还未见,声音就已然入了来。
我笑了笑,缓缓走到门口,迎着道:“公主,你来了。”
秋思、冬雪朝着建宁请了安,默默的退出了门去。
我拉着建宁坐在椅子上,建宁哀愁的看着我,吞吞吐吐的:“淼淼,你……听你……听三哥昨儿跟你提起了封妃的事,然后一急之下就威胁着要了你。”
我垂了垂眼睫,却再笑不出来,问:“是陛下让你来劝我的?”
建宁忙握住我的手,摇了摇头道:“不是的,你我相交一场,我实在不忍心看着你一个人闷着这些,心里的事越积越多,会生病的。”
我低着头,含着泪,“公主,我没有办法,陛下拿大和尚的命来威胁我,我真的没有办法叫他去死。”
建宁柔声道:“我明白,我懂。”
我深吸一口气,望着建宁:“公主,你不明白在这种艰难的抉择下,我所受的煎熬。”
建宁咬着嘴唇道:“淼淼,我带你去见祖母,你可敢?”
我问:“祖母?”
建宁:“就是太后。”
我蹙了蹙眉道:“为何要带我去见太后?”
建宁回道:“祖母从来不是一个气的人,祖母向来是最讲道理的,我们去求求她,不定她能帮你。”
我想了想,庄文太后是建宁的祖母,又那么宠爱建宁,建宁当然会这么觉得,但庄文太后对我,必定是没有那样的感情,而罗熙再怎么也是庄文太后的亲孙子,我没有把握在这件事上,她会愿意站在我这一边。
我道:“公主,太后是你和陛下的祖母,不是我的。”
建宁急道:“再怎样,你不想试试吗?不试试就直接放弃吗?你不想和尚吗?不想与他永远在一起吗?”
我听着,浑身颤抖,哽咽道:“现在的我,只想叫他活着。”
建宁叹道:“你若能得祖母一句话,和尚可以安稳一生,即便是三哥也不能怎么样。”
我心中似有一束火苗,“真的吗?”
建宁:“那当然,我何时骗过你?”
我担心道:“可陛下他……”
建宁笑道:“你已是三哥的人了,理应去拜见太后的,到时就是我带你去的,三哥不会什么的。”
我叹了叹,是啊,罗熙嘴上不会什么,怕就怕他心里疑着些什么。
我反复问道:“宫中果真有这样的规矩吗?”
建宁扬眉道:“这是自然,被宠幸的后宫人,择日封号,拜见中宫,拜见太后,这都是老祖宗留下必须要遵守的规矩。”
我强声道:“我不要封号,不要当后宫里的人。”
建宁愁眉问:“为什么?你不要封号?你疯了吗?”
而后,又道:“你若没有封号,你便是无名无分的跟着三哥,日后你会吃亏的!”
我轻笑一声,“吃亏?你是日后选秀,与那些后宫中的女人争风吃醋,斗心玩计吗?”
我摇了摇头,接着:“我不屑于这些。”
建宁道:“淼淼,你不要装清高,白了,不过是你对三哥……不是心甘情愿,所以你不屑于为他做这些事,对吗?”
我看着建宁,抿了抿嘴,道:“是,那又如何?”
建宁:“可你至少要活着啊,想要在宫中活下来,你必须接受宫中的生存法则,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你难道要因为昨儿的事就不想再好好的生活下去了吗?就要放弃吗?就这样凄冷残生吗?”
我压着嗓子道:“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我以前也总这么安慰自己,可是你不会明白,遇到了真正的伤痛后,那种感觉怎么能是这仅仅的一句话所能带过的。”
建宁走到我身旁,蹲下轻轻的拍了拍我正紧攥着的双手,“没事的,有我在一日,你便好过一日,但有一我不在了,那时你该怎么办呢?”
我低声道:“我不想在这里,我不想在宫中,可大和尚他又……”
建宁回:“跟我去见祖母,明儿我们就去。”
我颤颤的点头,“公主,我想回去了,你陪我好不好?”
建宁温言道:“好,我送你回自己房中去。”
我和公主互相搀扶着出了门来,早上的潮气与泥土的浊气胶合在一起,闻起来不大舒服,公公上前问:“二姐和公主怎得出来了?奴才已照陛下的吩咐备好了早点,二姐、公主,不用些再去吗?”
建宁笑道:“我突然念着淼淼那儿秋思做得片儿糕了,就不在这里用了。”
公公应后,我们便头也不回的离了去,静静的走着,遥望见,远处的一角琉璃瓦檐在晨旭下熠熠生耀,反射出如宝石般夺目的光泽。
昨儿的一切突然在脑海中变得异常的清晰,由不得我逃避,因为它真真切切的发生过,是抹不去的。
我多么希望那是在做梦,一场噩梦,醒来便消失在床头那道带着暖意的晨霞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