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我是忘不了
荣音的诘问,让段寒霆心一紧,锋利的薄唇紧抿成一线。
他想回答一个“不”字,但事实又好像就是如此,于是他仍旧说不出话来,还是沉默以对。
“你的反应,说明你从未仔细考虑过这个问题。”
荣音此刻情绪已经平复下来,声音很清很淡,却字字清晰,“可是,我考虑过,我深思熟虑过,而我也可以明确告诉你我的态度,我不愿意。因为我没有这么大的能耐,可以养活一大家子的人,一辈子。”
段寒霆听到这里,紧蹙起了眉,“我从没这样要求过你。”
“你没这样要求,但这的确是现实。”
荣音艰难地弯起唇角,抿出一个轻蔑的笑,“我嫁进来也有一段时间了,这个家除了五夫人忙前忙后的张罗,剩下的几位妈妈哪个不是整日打牌串门,无所事事?少爷们更是如此,生意场上没见到他们半个身影,倒是电影院、舞厅、马场,处处都是他们留下的足迹。母亲辛辛苦苦赚的钱,都进了他们的腰包,凭什么呢?”
段寒霆眸底一沉,定定地看着她,“这就是你不想管账的原因?”
荣音回望他,不想否认,“是。”
她早就看出来了,段家家大业大是真,但内部复杂也是真,她不当家还好,眼不见心不烦,一旦当了家就不得不面对这些事情,而她的性子,是绝对无法容忍那些寄生虫天天拿着他们的钱出去寻欢作乐的。
“那你为什么不早点跟我讲?”段寒霆有些不悦。
荣音撇撇嘴,垂下眼帘,“我说这些做什么,反正钱都是你的,你愿意给谁就给谁。”
段寒霆看着她赌气的模样,知道她还是为着他着想,面色缓和了几分,耐着性子问道,“那现在呢?”
“现在……”
荣音倏的抬起头,脸上布满着恼,拼命控制着自己的内心情绪,可声音止不住的抖,“今天父亲母亲找我谈话了,说咱们各忙各的,夫妻感情容易生分,要我放弃我的事业,回家相夫教子,做你的贤内助。”
段寒霆将她的神情尽收眼底,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你不愿意,是吗?”
荣音摇摇头。
“老实说,我不知道。”
公公婆婆说的话有道理,她和段寒霆一直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她势必要舍弃一些东西,回来的路上她其实已经想清楚了,也做好准备了,却没想到,迈出第一步竟这么难,比她想象中难多了。
她缓缓地闭了闭眼,又缓缓地睁开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你愿意,让我回家陪你吗?”
段寒霆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笑道:“傻瓜,嫁给我从来不需要你舍弃什么,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任何事都没有你开心来的重要。”
荣音一下子僵住,呆愣愣地看着眼前之人,鼻头一酸,只觉得方才的委屈顷刻间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突然意识到,是不是自己太自私了,一直以来她都是站在自己这边考虑,可段寒霆却从来都是先把她放在第一位,什么都给她最好的。
“相公。”荣音扑进他的怀里,哽咽道:“和你在一起,就是我最开心的事情。”
见她终于放软了姿态,段寒霆不由笑笑,宽厚的大掌在她后背顺了顺,问道:“还生气吗?”
荣音收了收眼里,从他怀里坐直身子,吸了吸鼻子道,“这是两码事,我气还是气的。我就是看不惯他们那么糟蹋银子,说句不好听的,你就是一头奶牛,你奶的了他们一时,奶的了他们一辈子吗?反正该说的我都说了,我的态度也在这,你愿意给钱你就给,从此以后你段家的事我不会再多一句嘴。”
段寒霆扬了下眉,“这是威胁?”
“不,是底线。”
荣音纠正他。
“小东西。”段寒霆被气笑了,过去拧她的脸,荣音瞪他一眼,想要从桌子上跳下来,却一把被段寒霆抱进了怀里。
荣音整个人被举的高高的,张牙舞爪地挣扎,“你放我下来,别闹了……”
段寒霆哪肯轻易放过她,又拉着她闹了半天。
闹的没了力气,荣音气喘吁吁地靠在段寒霆怀里,低声道:“则诚,别怪我心狠无情。我是不想走阿娘的老路,在荣家生活的十余年,我看透了那些人的嘴脸,你给他们钱,他们欢喜一时,后来便成了理所当然,还会贪得无厌,恨不得吃你的肉喝你的血。我阿娘养了他们半辈子,可最终又换来了什么?”
段寒霆摩挲着她的脑袋,轻叹口气,“我知道,岳母的惨死,一直是你心头的疤。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就把它忘掉吧。”
“亲眼所见的画面,想要忘掉,谈何容易?”
荣音凄苦一笑,像是又看到了娘亲口吐鲜血,眼中充满悲凉而死寂的一幕,她的手紧紧抓着段寒霆的胳膊,“我不是不想忘,我是忘不了。”
她又何尝愿意一直活在仇恨里,可是大仇未报,她夜不能寐,迟早都是要有个了结的。
“则诚,我不想和文家这样耗下去了。”
她突然开口,声音透着清寒。
段寒霆嗅到一丝危险,凛眉看她,“你想做什么?”
荣音目露坚定,“与其坐以待毙,时刻得提防着文家人的报复,不如主动出击,和他们摊牌谈好条件,我们也能过几天安生日子。”
更何况,她的目标从来都不是文家,也不想轻易给自己竖敌。
段寒霆听她这么说,便知她心中已经有了主意,其实最近他也在思量这件事,点燃一根烟,他轻吐烟雾,“说说你的计划。”
……
这一聊,便聊到了深夜。
段寒霆和荣音都是心思缜密之人,一个粗中有细,一个大巧若拙,性格上又有互补的地方,将各自的想法和筹码摆出来,制定了精密的计划。
文家到底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各方势力又盘根错节,之前和他们硬碰硬也是吃了不少亏,蛮干敌不过智取。
之后几天荣音和段寒霆照旧各忙各的,一切日常,好像并没有什么改变。
那天和段寒江聊过后,翌日上午五夫人便带着儿女去医院看望段大帅,好把段夫人替下来,在病房里,当着段大帅和段夫人的面,五夫人对荣音说把老五教给她了,让她尽管磨练他便是,段寒江也在一旁表态,表示自己一定跟着二嫂虚心学习,段大帅不明就里,只当小儿子又闯了祸,也顺势拜托了荣音两句。
唯有段夫人听出了里头的不寻常,拉着荣音出去单独说话,“怎么回事?老五那儿惹出什么祸了?”
荣音方才在病房里脸上就挂不住了,当着婆婆的面,她苦着小脸把情况交代了一番,包括她和段寒霆在此事上的争吵和分歧。
她轻叹口气,有些沮丧道:“母亲,儿媳能耐有限,怕是要辜负您的期望了。我无意制造家庭矛盾,也不想让您和五妈妈失心,您留给则诚的那些产业还是交给他人打理吧,我见识浅薄,不太会从大局上着想,我只是单纯地心疼您,操劳了一辈子,攒下的家当怕是都要这样挥霍干净了,我知道赚钱的不易。”
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与其让她拿着钱受委屈,她倒宁愿把钱都交出去,过自己安生的小日子。
段夫人端坐在长椅上,脸上沉寒一片,叹道:“糊涂啊。”
“儿媳愚钝,让您失望了。”
荣音嗫嚅地认错。
“不是你,是则诚。”段夫人冷声道。
荣音错愕地抬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