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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喜讯频传

    陇山东坂,四海馆。

    大秦使节,圣火女祭司阿奇丽娅,与四海馆长乌角先生左慈,对面而坐。

    左慈本预备了胡床。却未曾用到。寄居西域大使馆的诸多时日,让女祭司学会了汉人一切的必备礼节。举手投足,与汉家仕女无异。倒让左慈颇多另眼相看。

    听完女祭司,自说其梦。左慈掐指一算,心中不由一惊。却不动声色,好言宽慰道:“今之前人曰:‘人有所思,即梦其到;有忧,即梦其事。’又说:“昼夜所思,夜梦其事。’贵使乃思虑所致梦也。”

    “依先生之言,乃因忧思所致。”阿奇丽娅言道:“并非女神托梦示警。”

    “正是如此。”左慈笑答:“所谓‘关心则乱’。大秦距我大汉,何止万里之遥。大秦之神,又如何能远隔万水千山,传讯贵使。且我大汉自有神灵。神界与国界无异,通关必要符传。想必,正因如此,贵使才自行揭破。梦中与人欢好女子,并非大秦皇后。此梦别无奇异,贵使自可安心。”

    “果然如此。”女祭司轻轻点头。须臾,便告辞离去。

    与人看相解梦,乃言其深信之言,劝其半信半疑之间。说其将信将疑各半。终归是让他自己信以为真。

    换言之,圣火女祭司潜意识里,也不愿相信。高贵的罗马皇后,整日在孤岛上纵情声色,堕落成男人的玩物。

    “来人。”送走女祭司,左慈面色凝重无比。

    “弟子在。”便有道童入室行礼。

    “传语神宗,洛阳有变。”左慈语出箴言。

    “遵命。”道童无需领悟其中深意,只需默记于心,原样传达便可。

    “天命如此,非人力可违也。”待道童离去,左慈忽一声长叹。

    关于天命这种事,刘备是不信的。

    大震关首,云霞殿。

    五月以来,陇右气温陡升。各牢城大建,如火如荼。城外梯田,层层逆进。引来坂上溪水,居高下灌。正是覆满山头的冰雪融水。

    蓟王八月将远赴洛阳成婚。最迟七月便将启程。年内或将无法返回。故需将一季吏治,安排妥当。

    重中之重,便是即将到来的陇上麦收。一季辛劳,在此一举。便是先前为居高不下的房价所日夜烦扰的羌户,亦全情投入,不敢有丝毫分心大意。

    上至幕府大将军,下至升斗小民,皆全神贯注,磨刀霍霍,静待开镰收割。不求发家致富,陇右能自给自足,便是大功一件。毕竟,丝路流金。陇右最赚钱的营生,还是经商。

    约莫在小暑时节,漫山遍野的冬小麦便将开镰收割。开春累日低温,陇上小麦秸秆长势偏短,但颗粒饱满,丰收在望。大汉以右为上。陇上,便是陇右。右为西,左为东。故江东又称江左。

    小麦亩产究竟几何,刘备及一众蓟国属吏并不十分清楚。麦种不比稻作。好在西官与东官,皆称熟络。时下大河甚清,陇右气候亦称丰沛,关中大地,八百里秦川正郁郁葱葱,森林茂密,远非后世黄土高原可比。刘备觉得,稻作亦非不可。

    记得在麦积山的古代墓穴,刘备曾见稻作壁画。换言之,陇右的古代先民,早已开始稻作。

    不着急。只需能世代屯田,终归可以慢慢尝试。与蓟国年年丰产的水利田相比,陇右梯田还未能全借水利之便。引水通渠还未遍及,龙骨翻车亦在加紧督造。只需假以时日。以流徙羌人四年为期,四年之后,自当今非昔比。刘备已暗中盘算过。窃以为,陛下应还有数载春秋。

    陛下崩后,才是大乱之始。

    乱而无损,陛下的灵帝名号,可谓实至名归。

    试想。四载之后,羌人、氐人、卢水诸胡,皆已入籍。陇右遂成铁板一块。那时,即便董卓侥幸得势,还敢火烧洛阳,胁文武百官迁都长安否?

    本来。刘备对局势的掌控,还算颇有信心。奈何自甘宁百骑踏营后,刘备忽生警醒。许多左右历史进程的人物和事件,恐难更改。即便时局已面目全非,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

    若如此,刘备对董卓的人生轨迹,绝对不可掉以轻心。

    此话,对孟德亦适用。

    侍医终于确诊。慧妃与一众夫人、御姬等,皆有身孕。远在幽州的蓟王宫女卫,返回后亦多受孕。喜讯频传,王太妃终于安心。择祭日,亲赴楼桑祖庙,献四时祭品,告慰列祖列宗。

    对于蓟王刘备开拓海外津港的深层目的,蓟国上下官吏皆有不同见解。在几位谋主看来,王上乃未雨绸缪。正如世家大族子弟,择不同势力出仕。如诸葛三兄弟,“蜀得一龙,吴得一虎,魏得一狗”。便是世家大族的生存之术。

    俗语谓,鸡蛋不放在一个篮子里。

    蓟王辟海外津港,让诸子拓海外领土,亦是辟祸之术。

    事实上,刘备如何着想,并不足为外人道哉。

    时至今日。普天之下,能掣肘于他者,唯陛下一人耳。除陛下之外,于公于私,于己于人,刘备并无亏欠。

    洛阳,长秋宫。

    何后独坐帘后。与大将军何进、河南尹何苗,相对无言。

    许久,何后一声叹息,终是出声:“陛下解云台之禁,迁窦太后永安宫。大将军可知背后深意。”

    何进幕府,人才济济。如何能不知:“皇后,当早做打算。”

    “大将军何不明言?”

    大将军何进低声言道:“陛下欲效古法,立贵子为帝。乃取‘子凭母贵’。何不遣人送一杯鸩酒,送王美人归西。如此,万事大吉。无贵母,何来贵子。”

    “二兄以为如何?”何后不置可否。

    “这……”何苗欲言又止。

    “但说无妨。”

    “王美人虽出身官宦之家,然家道中落,人丁不旺。唯有一兄,亦是谦谦君子,手无缚鸡之力。若王美人因皇后而死,必惹人怜惜是其一。时人颇有微词,诋毁皇后善妒,太过强势非社稷之福乃其二也。其三……”

    “说。”何后话音一扬。

    “前朝宫中多见鸩毒之害。更有大将军梁冀毒杀少帝。陛下所患,便是外戚强势专权。若皇后鸩杀王美人,必为陛下所忌。那时,陛下一怒废后,得不偿失乃其三也。”

    “二兄出口成章,拜何人所赐?”何后自帘后发问。

    “咳咳……”何苗讪笑道:“乃骠骑将军府长史张逊,不吝赐教。”

    “河南尹如何能听董重家臣,胡言乱语。”大将军回身斥道。

    “非也。”何后却摇头:”张逊此人,与蓟王家臣交厚。此语或非董氏所言。而是右丞贾诩托言相告。”

    “此事与蓟王何干?”何苗亦满头雾水。

    “蓟王所患,便是祸起萧墙之内。”想着那晚,二人在孤舟上交心之言。何后这便言道:“切勿轻动,静观其变。”

    “喏。”何进、何苗齐齐抱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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