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如此，我需找个人询问一下那神契的解除之法。这界我虽来过多次，然倾心相交之人实是凤毛麟角，此时能去询问的，也只有融融了。

    可仙子独自在此，又守着条如此宽阔壮烈的银河，别再生出什么事来才好。

    没办法，自张主张地给瑶姬仙子施了个迷魂术收入昊塔，便去了水府。

    数百年未曾再踏入的水府早已不是当初的样子，流水池里仍种着花，却已不是当年我种下的白莲，而是换作清丽婉约的水仙，而我幻的那块写着流心池三字的石匾还在，只是流心池三字已换作留紫。

    不用猜，这肯定是紫冰仙子的杰作。

    人人皆云物是人非，如今这水府却是人是物非。

    男子果然薄情。

    想当年我为抚他情伤，耗费灵力为他植了一池白莲长开不败。如今娶了媳妇儿，却纵那紫冰将我的一腔心血付诸东流了。

    水神殿下，你曾允过的愿为我上入地的诚挚友情如今是否早已忘得干净。

    府门前连个侍卫也没有，便是庭院也空荡荡的，冷清得很，半个人影儿也不见，和火神府中的热闹非凡实是壤之别。这倒是与水神昔日里的性子有些契合。

    虽我向来出入水府如入无人之境，便象此次这般连个人影儿都没有的情况却是头一次。

    大摇大摆地走过庭院，将将把脚搭在内院儿的门槛儿上，便有嘻闹声相闻。

    正殿阶下的空地上，三四个娃娃你追我跑地玩耍，数名俊俏公子站在一旁看。我那水神好友站在阶上，左臂间揽着聚他万千宠爱的娇妻紫冰仙子，一脸慈爱之情地望着疯跑的娃儿们。

    紫冰那高高隆起的肚子令我我恍然大悟，地上那些娃儿应是共融娶了紫冰后生的娃，则那站在一边观年的青年，必是他二人于凡间历劫时所生的那四个凡人骨血。

    共融血脉果然厉害，看那四个孩子的根骨，分明已修成地仙，飞升上仙实是指日可待。

    我所在的内院入口与融融正好面对面。

    许是我盯着他们的眼神实是过于殷切，融融斜了眼光瞟过来时，倒吓了我一跳。

    按从前来，我经历磨难归来，他必是以他所能的最快速度奔过来对我嘘寒问暖，以尽挚友之谊。

    而此番，他明明已见了我，却先是轻轻扶着紫冰坐于廊下，面色甚柔地了句什么之后，才迈着方步向我走来。

    男人啊，果然是有了媳妇儿就忘了了娘。

    哦，不对，我不是他娘，应该男人啊，有了媳妇儿便忘了好友，典型的见色忘义。

    久未相见，自是一番寒暄，而有些话，我却只能与共融单独。

    “融融，你可知神契是否有解？”我没有忘了此番来意。

    “可解，不过。”他于关键处卖了个关子。

    “不过如何。”

    “神契不过就是个契约，若立契之人确有解心，只需取一滴心头血滴在契眼上便可。可是，离生，你要解了与燧凤的神契吗？”还好，任我好友如何宠妻无度，终还保持着头脑清楚，一语便道出我的用意。“你还是不想嫁与燧凤吗？”

    我拂了拂被微风吹至颊边的长发，笑了笑。现下的景况已不是我嫁与不嫁能左右的了，将两个已无情爱的人捆绑于一处，却令有情人日夜伤情，实是过于残忍。

    “燧凤应该幸福。而能给他幸福的，早已不是我。”回去金梧宫时，燧凤已离开了书房。

    当年我与他签好神契时，眼见着他将契约放入书架上的八宝盒郑拿出神契，重新放入一张帛卷，便回了我住过的偏殿。许是出现得过于突然，竟将拄腮打瞌睡仙子吓得目瞪口呆，慌里慌张地去回了燧凤。

    界规则，大婚前男女不得见面。于是，我二人隔着窗子互嘱了几句闲话，不过是太晚了睡吧明日有得忙之类的。

    如此客气，哪里有一丝即将成为夫妻的恩爱之相呢，若就如此渡过此生，实是浪费光阴。

    清晨还未亮，整个界便都醒了，有条不紊地开始忙乎。

    族太子大婚，实乃六界盛事，丝毫马虎不得。

    一群手捧托盘的粉衣仙子涌进来，将托盘置于案几上便退了出去。又一波看起来年岁稍长些的仙子涌进来，抓住新娘子便摁住，搽脂抹粉、梳头戴冠地好一顿忙乎。

    灵宵宝殿的御座上，端坐着一脸喜色的帝后。两侧则坐满了六界前来恭贺的贵客，人神鬼仙魔坐了乌泱泱一殿，甲乌也来了，面有喜色，便是数百年郁气沉结的眼中都闪烁着灼饶光彩，与这喜气洋洋的界氛围相得益彰。

    待一众礼仪过后，新娘被送至金梧宫的喜殿内，燧凤则在灵霄宝殿主持酒席。

    殿内杯觥交错、云鬓生香、熙熙攘攘、人声嚣闹，清冽的酒香自殿内飘出，将整个界都熏蒸得醉了。

    “你真的决定了？”

    “如此，才是最好的。”

    “以后有何打算？”

    “陪着他，永生永世。”

    燧凤脚步有些踉跄地回来了。他站在喜殿紧闭的门前踌躇良久，终是推门进去。

    一柱香以后，一声娇呼后是一句强压了语调的咬牙低喝，“你怎么在这里。”

    将怀中神契取出，滴上我的心头血。

    血滴在纯白的帛卷上快速流淌，不过片刻，整张帛卷即变为赤红色，如同挂满整个金梧宫的喜帐。彼时，我的心头一松，竟是从未有过的轻松惬意。

    赠人玫瑰，手留余香。

    使了法术将神契送入喜殿，接着便是燧凤的惊呼及向外奔来的惊惶脚步。

    燧凤已经寻到了属于他的那个人，从此，幸福美满，上人间。

    而我，于族，再无一丝牵挂。

    多好，共融娇妻在侧、儿女成群；燧凤新婚燕尔、心愿得偿。

    这世上我在意的、我亏欠的，都已圆满。

    如此，最好。

    心中轻笑，燧凤，这是我能为你做的唯一的事，你要幸福。

    也许我倾尽此生也无法获得的幸福，你们均已拥有，如此，最好。

    连城，这世上我已无牵挂，我去陪你好不好，别把我独自留下，那样千万年的孤单，我真的承受不来。

    站在海边，任由夜风将海水拂起浸湿我的裙角，独自于长不见尽头的海岸线上漫步，头顶星光依旧灿烂，我身边却没有那个深情男子，便是我再跌倒千万次，亦不会有那双修长有力的手将我扶起，地间只余我一个。

    孤单犹如无边海水，将我淹没，任我如何拼命挣扎，逃无可逃，也或许，从未想过要逃。

    光微亮，海一色，鸥鸟翻飞。

    只可惜，这世间便是再有如何盛景，我也无心欣赏。

    属于我的盛世风景早已陨落。

    连城，我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