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7章 今后之忧
楚桦端坐在桌前，手持竹筷却并未多用什么，内侍小心布的菜躺在碟中一口未动。
“啪嗒”一声轻响，见楚曦停了筷，他也不疾不徐地放下了筷子，也不言语只静静地望着他，容色淡漠叫人瞧不出任何思绪。
既然对方未曾开口，楚曦也保持默然，慢悠悠地拿着帕子压了压嘴角。
一张精致的小脸上不见有丝毫急色。
而安嬷嬷几人小心抬头，见楚桦与楚曦二人一副不欲多言的模样，一时之间也不敢轻易开口，于是乎殿中一片静寂。
楚桦的视线落在楚曦身上，见其低头垂眸，一口没一口地抿着茶水，双眼一动。
到底还是他率先开了口，“既是回来，这几日便好好休息，便是要去政和殿也不急于这一时……”
“是，阿爹。”
楚曦长睫微颤，沉静的容色上瞧不出丝毫的异样，只是她拿着茶盏的手却是不住地紧了紧，纤指上秀气的骨节微显。
看着她那般沉静庄重的模样，一时之间便是连楚桦也不知幼女心中所思所想为何。
他到底是不及父皇。
深邃的眼眸之中飞快地闪过一抹思绪，楚桦望着一身芳华，叫人不敢小觑的楚曦，心中之感颇觉复杂。
父皇当真将小阿貊教养得极好。
“此番你在夷州所做之举，很好”便是赞扬，楚桦的容色也仍旧是淡淡地模样，丝毫不见为人之父的骄傲与欢喜，见楚曦面色不骄不躁，成就一副沉得住的模样。
他话语一转，“不过你既然是回来，身为公主，一言一行皆应为天下典范。
你阿翁教导你良多，何事该为，何事不该为，朝阳，你心中该是有数。”
说着，他的目光落在楚曦微垂的面容上，不掩沉凝。
“是，阿爹放心。”
握着茶盏的纤指不觉一松，楚曦的反应仍旧沉静恭敬。
不论楚曦的反应如何，一旁的安嬷嬷等人见这对父女之间相处，生分陌生得如君臣一般，恭敬持重有余却不见丝毫寻常父女之间还有点孺慕与亲密，心中均是不住忧虑。
虽说今上对小殿下如珠如宝，小殿下深受圣宠，同胞兄长又是板上定钉的太孙殿下，身份高贵，无一人敢轻易视之。
但，朝阳阁中众人均心中期望着太子殿下能与小殿下之前的父女之情能有所转圜。
小殿下出生不久便失了母亲，随后不久更是被今上抱到了身边亲自抚养。
远离父亲与兄长，孤零零地待在这风云诡谲的深宫之中，便是又今上相护，其中所历的苦楚，也实在是叫人不忍回想。
更何况，太子殿下对小殿下的态度实在是难以琢磨，一对父女却生生地相处成了恭敬有余的君臣……
便单是这一点，朝阳阁中众人心中对楚曦都是暗暗藏了怜惜。
相比旁人，安嬷嬷却是想得更多。
虽然如今并未听到任何的一点风声，但是，端看这些时日里宫中上下无端的谨慎冷凝与先时小殿下回来时那惨白的脸色，便是再如何不愿去想，她心中到底是有了思虑。
小殿下长大了，而今上也老了。
便是从小殿下的反应来看，她心中也隐隐猜得到，今上的情况怕是不好的。
也因有此感，安嬷嬷如今方才越发得忧虑，越发迫切地想要太子与小殿下之间能够有所缓和。
便是无法成为普通父女那般的亲密天伦，只不似如今宛若生人一般也好啊！
说句不好听的，今上到底是有殡天的那一日，介时，小殿下所能够依靠的到底还是太子与太孙殿下。
可如今这对父女这般模样，便是她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见楚曦恭敬地模样，楚桦放在桌上的手不动声色地收了收，空握成拳，淡淡道：“你兄长已然在归来的路上，约莫再过三日便可抵达……”
说道此处他的话语微顿，看着楚曦，沉声又道：“若是想要去看望你外祖，这两三日去便是，待你阿兄归来之后，你也该好好地收了心思好好待在朝阳阁里。”
楚曦霍地抬头，望入楚桦深沉的眼眸之中，杏眸微动，眼中闪过几番思绪。
这是什么意思？
是在告诉她三日之后，待兄长归来之后，帝都之中便会发生什么么？
在楚桦淡漠且威严的目光之下，楚曦微微点了头，“是，朝阳明白了。”
楚桦轻嗯了一声，也未曾多留，又稍稍坐了一会子后，便大步离去。
安嬷嬷满目担忧地看向坐在桌前，垂着眼眸神色未明的楚曦，心中微叹，终是不住道：“小殿下，太子殿下既来与您一同用饭，方才又何必……”摆出那般不亲不近的模样？
后面的话，便是她未曾出口，楚曦心中也明了。
她淡淡地笑了笑，望向安嬷嬷的双眼澄澈非常，“安嬷嬷不必如此担忧。”
该是她的便是她的，谁都夺不走。
便是阿翁……
楚曦心中猝然一痛。
便是阿翁真有一日离她而去，也没有人能轻易动得了她！
从她被阿翁封为朝阳公主的那一刻起，便注定了她此生，会是南楚最最尊贵无双的姑娘。
原本安嬷嬷还想在劝些什么，然而在对上楚曦的双眼时，言至嘴边的话语，却又被她给生生咽了回去。
她知道欲速则不达的道理。
有些事便是再着急也还是要徐徐图之。
——
黄昏时分，等了许久，终是见郭嬷嬷等人归来。
一回朝阳阁，一见楚曦一身宫裙站在廊下的模样，均是惊喜不已，厉嬷嬷更是不住地拿了帕子默默压了几回眼角。
楚曦笑着安慰，“嬷嬷这是做什么，我如今不是全须全尾地回来了么？嬷嬷该高兴才是，如今怎的倒是哭起来了？”
厉嬷嬷立时没了伤感，转而狠狠瞪了她一眼，转头便呸了声，小声道：“呸呸呸，童言无忌，随风散去！”
转而又嗔怪道：“小殿下也忒口无禁忌，这种话是能够随意说的么？”
什么叫全须全尾地回来了？
楚曦乖乖接受。
经她故意这一闹，相见的距离与愁绪骤然便冲淡了许多，很快地众人便恢复到了往昔的熟稔与亲密。
“小殿下？”
晚间，殿中一片昏暗寂静，只余角落处唯亮着的烛台，火光摇曳，不时发出几声轻不可计的火星爆开之声。
碧荷跪坐在帘子外，边紧张地瞥着外头动静，边小心地朝里唤道，心若阵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