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绿铃的灾厄
“提问...”
昏暗的灯光下，刺耳的音乐中，带着黑色牛仔帽的梅林有些微醺的拿起一杯酒，对坐在他对面的醉汉说：
“什么东西是只属于你的，而且每个人都有，但被别人使用的次数，远比你多得多？”
“呃...让我想想，我肯定知道这个！大家都知道我最聪明了。”
那醉汉已经喝的双眼泛红，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坐在这里，和这个年轻的，带着墨镜的小子玩猜谜游戏。
但人喝醉了，自控力就下降太多，他一片混沌的脑海里根本想不起其他事情。
说着要解开谜题，但想着想着，这粗鲁的家伙就脑袋一歪，片刻之后，低沉的呼噜声就在这嘈杂的小酒吧里响起。
按道理说，这里是不能卖酒给21岁以下的年轻人的，但在这午夜里，在酒吧最热闹的时候，谁还会管这些呢？
拜托，这可是1989年，连手提电话都没能普及，电脑和因特网更只是小部分人的玩具，未来属于科技的光芒方兴未艾，这里还被传统统治着，尤其是在这深入美国内陆的地方。
梅林慢悠悠的喝下了自己的那杯酒，他从口袋里摸出卷的皱巴巴的钱，压在酒杯下。然后又看了看时间，便拖着脚边的箱子，准备离开这里。
他的火车快到站了...
在路过那睡得香甜的醉汉身边的时候，梅林伸出手，将即将倒下椅子的醉汉扶正，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在他耳边公布了那个谜语的答案：
“谜底，是名字。每个人都有的，最普通的东西。”
梅林顺手从那手臂贴满纹身的醉汉口袋里取出几张钞票，然后活动了一下肩膀，挤开午夜狂欢的人群，离开了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酒吧。
在迈出酒吧，站在黑暗的街道上，被来自密歇根湖的冰冷夜风迎面吹来，让梅林从那种微醺的姿态中清醒了一些。
他看了看手里的钞票，他摇了摇头，顺手将那钞票中的大部分都递给了蜷缩在路边的流浪汉。在那流浪汉沙哑的感谢声中，他将左手插在外衣的口袋里，一手托着沉重的行李箱，将牛仔帽压低，在苍白路灯的照耀下，一个人走向了不远处的车站。
在风中，梅林略带伤感的低语声回荡着：
“可惜...我已经彻底失去它了。”
这里是芝加哥，这里是梅林毫无目的的长途旅行的第二站、
从麦迪逊出发，梅林来到了真正的大城市芝加哥。梅林还记得自己4岁的时候，发生在芝加哥的故事被那些编剧搬上了百老汇的舞台，就连远在威斯康星州的人们，都知道那部剧的轰动。
那些故事就发生在他脚下，但遗憾的是，此时的梅林，并没有欣赏舞台剧的心思。
他并不是为了享乐而来。
在距离火车站并不远的一条街道上，梅林看着街边的各种霓虹灯组成的招牌，他在街道上漫步，直到他来到一个很狭小的门店前。
那门店上用蓝色和红色的灯管组成了一个略带神秘的图案，而且哪怕是站在门店之外，梅林都能闻到那房子里传出的浓重的熏香味。
一般人是用不到熏香的，更别说像这样把熏香当蚊香用。
这里是一家灵媒店，也是西方封建文明的产物。这里就是梅林来芝加哥最重要的目的，他在火车上打听到，这家本地灵媒似乎很灵验的样子。
作为一个活了18年的普通人，梅林想要追寻魔法的奥妙，除了寻找不靠谱的灵媒和那些远在印第安人保留区的印第安人萨满之外，他还能怎么办？难道真要抛弃一切良知，混入邪教徒之中吗？
但这已经不是梅林在过去半个月里拜访的第一个灵媒了。
梅林站在这家店门口，他用怀疑和审视的目光看着眼前的门店，说真的，他不怎么相信店里的人能真正的给他帮助。
但来都来了...不妨试一试吧。
梅林伸出手，就在他推开门的时刻，那门店装饰的霓虹灯的光芒突然闪耀了一下，然后整个就像是被点燃的爆竹一样，在白色的火花跳跃中，在距离梅林不到5米的地方爆炸开。
这突如其来的响动，完全没有让梅林感觉到惊讶。
他已经习惯了这些事情。
在这一段时间的旅行里，他已经总结出了规律。
只要自己在一个地方停留超过2小时，原本作用于自身的厄运就会开始扩散到周围，在6个小时之后便会引发真正有可能伤人的麻烦。
但只要梅林不停下移动，这个厄运爆发的时间就会被大大延长。就好像是，有种力量在催促着他不要停下前进一样。
“哦，又一个迷茫的灵魂，来我这里寻求帮助。”
在梅林踏入这间被古怪的熏香气息充盈的灵媒店的时刻，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便在刻意做的昏暗的灯光中响起。那声音听上去有点东西，但梅林却没有感觉到这房子里有不正常的气息。
带着墨镜的眼睛在房间里巡视一周，梅林有些失望的摇了摇头，这房子里几乎没有魔法存在过的痕迹，甚至连一两个虚弱的灵体都没有。
在过去几天里，梅林还时不时能听到古怪的呢喃声，在每个夜里，他几乎都会从光怪陆离的噩梦中惊醒，但好消息是，他的重影症终于彻底好了。
他眼前的视界终于重新变得清晰，甚至有些清晰的过了头。
梅林发现，自己的双眼不但可以轻松的在黑暗中视物，甚至还能隐约看到正常人不该看到的东西，那些灵体，准确的说，是幽灵和其他古古怪怪的生物。
尤其是在梅林摘下墨镜之后，只要他用心去看，那些玩意在他眼中就会变得很清晰。
梅林将这双眼睛的这种能力称之为“灵视”，但打开灵视的行为是有风险的。
因为你在看到它们的时候，就意味着，它们也会看到你。
对于梅林这样一个根本不懂魔法的年轻人，主动招惹那些异常生物，完全就是在找死。因此梅林在发现自己眼睛的异常之后，几乎从不摘下墨镜。
厄运缠身已经够惨了，梅林可不希望自己在解决这麻烦的厄运之前，又招惹上其他的麻烦。
“来吧，坐吧，孩子。”
屋子里的灵媒打扮的就像是传说中的巫师一样，这个看上去有50多岁的家伙，甚至还骚包的给自己配了一套紫色的，带星星的长袍，以及一个不伦不类的尖角帽子，就像是巫师们使用的那种帽子。
搭配上房子里呛人的熏香，和那些故意摆成某种古怪造型的白蜡烛，以及地面上用黑色颜料图绘的不明觉厉的魔法阵，这一切似乎都在向任何走入这间店的人表示，这位灵媒是一个真正“有货”的人。
可惜，他再怎么伪装成大师，再怎么故弄玄虚，都掩盖不了他只是个正常凡人的本质。
最少在梅林眼中，这个老头的精气神已经有些虚弱了，他眼里倒映出的，甚至是一个稍有些丑陋的灵魂。
梅林坐在了这个神神叨叨的灵媒身前，老头从桌子上拿起一副塔罗牌，他看着梅林，他带着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他说：
“孩子，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我...”
梅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已经知道了眼前这灵媒的本质，这也让他有些意兴阑珊。他见了好几个传的神乎其神的灵媒，但无一例外都是骗子。
这让他觉得，这条路可能走不通。
于是梅林沉默了片刻，他摇了摇头，站起身：
“对不起，耽误了您的时间，但我觉得，我的问题，您可能解决不了。”
说完，梅林就打算离开，但在他身后，那老头眼看着一桩生意就要泡汤，他便压低了声音，用一种很唬人的语气说：
“你坠入黑暗了！”
“嗯？”
梅林的脚步停了下来，这让老头感觉到一阵窃喜，他这样以行骗为生的人最懂得察言观色，眼看着梅林出现了犹豫，他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于是他又说到：
“你经历了一些常人难以想象的事情，孩子，那肯定很糟糕。我猜，那和一些传说中的生物有关，我能感觉到，你肯定很害怕...来吧，和我说说，没准，我真的能帮你呢？”
梅林转过身，他脸上带着一抹嘲讽。
这样的说辞，几乎和前几个招摇撞骗的灵媒的说辞一模一样。
于是他伸出手，摘下了墨镜，那双黑色眼睛中如火星一样的红色光芒，让老灵媒被吓得身体都挺直了。
头顶用来唬人的尖角帽也因为动作太大掉在了地上，露出了这家伙的真容。
他是一个...光头。
“这问题...”
梅林指着自己的眼睛，他说：
“你能解决吗？”
老头被噎的说不出话，梅林看着他脸上的恐惧，他耸了耸肩：
“很遗憾，看来你解决不了。”
说完，他摇了摇头，重新将墨镜带好。他不打算再浪费时间了，他已经在芝加哥待了很久了，他该离开了。
但就在梅林走到门口的时候，他身后的老头却咬着牙喊住了他：
“等等，孩子，你的问题是我从没见过的，所以想要解决它，我就必须用一些危险的东西...这意味着，你得加价！”
“？”
梅林回头看着老头，老头手里已经多了一个盒子。
他似乎感觉到自己被这个小年轻人鄙视了，这让自称为大灵媒的他感觉到了一种羞辱。最重要的是，一旦这小子出去到处乱说，他好不容易才变好的生意，又要遭受打击了。
在骗子这个行当里，名声可是最重要的。
“这个东西！”
光头灵媒将手中的盒子托起，就像是托着一件真正的宝物，他用一种敬畏的语气对梅林说：
“这东西曾被印第安人的部落崇奉，有传说它其中封存着恐怖的灵体，在我得到它后，连我这样强大的灵媒也畏惧它的力量...小子，如果不是你的问题太过严重，我是不可能动用它的。”
老头眼中闪过一丝狡诈的光芒，他说：
“我每一次使用它都需要付出自己一部分生命的代价，所以这一次询问的代价高昂，1000美金！否则你就走吧。”
梅林并没有离开，因为在他眼中，那老头捧着的盒子上确实缠绕着一层诡异的光环，很晦涩很危险，但这却是梅林第一次真正见到有魔力光辉的物品。
看来这个灵媒手里真的有点货。
梅林从口袋里取出自己所有的钱，他将其扔在老头的桌子上，零零散散的有几百美元。
梅林看着他，很坦然的说：
“这是我所有的钱了，如果你还不愿意用它，那我也没办法了。”
老头看着桌子上的钱，他皱起眉头，但考虑到今天的生意实在是糟糕，他思前想后，最终点了点头，指着眼前的椅子，对梅林说：
“好吧，看在你还是个孩子的份上，我就破例帮你一次，坐在那里，不管一会看到什么，都别害怕。”
梅林照做了。
他看着老头打开盒子，他心中有种久违的期待，他实在是被缠身的厄运折磨的太难受了，他迫切的想要除掉它。
而那老头嘴里念着谁也听不懂的“咒语”，一只手捏着不明觉厉的手印，还点燃了几根蜡烛，然后在梅林的注视中，他从盒子里取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个...铃铛。
绿色的铃铛，看上去已经很旧了，上面甚至还有绿色的铜锈，那外形很像是一些古老文明里的造物。但就在老头将铃铛拿出来的那一刻，梅林的脸色大变。
他认出了那气息，和曾经三宫魔的气息非常相似，虽然并不相同而且显得有些虚弱，但那种充盈口鼻的硫磺味，那种若有若无的火焰灼烧的感觉，那是...
恶魔的气息！
“别动它！”
梅林尖叫着起身，想要阻止那作死无极限的老骗子。
但这种行为却被那老头误解了，他后退一步，躲开了梅林伸出来的手，他说到：
“邪物！我命令你，退出这年轻人的身体！”
伴随着老头手腕的摇动，那不详的绿色铃铛，被摇响了。
“叮叮叮，叮叮叮。”
清脆的声音从铃铛里发出，就像是烧红的针一样，狠狠的刺在了梅林的灵魂上。年轻人捂着耳朵嚎叫着倒在地上，他灵魂中隐藏的，来自三宫魔的黑暗力量被另一个恶魔的气息惊动，开始在梅林的灵魂中疯狂滚动。
年轻人耳中满是来自地狱邪魔的狂笑，他眼前的视界变得一片血红。
恐惧，憎恨，愤怒，各种各样的负面情绪从梅林心底爆发，那些黑暗的力量就像是找到了突破口，一股脑的从梅林残破的灵魂中冲出，开始在他的躯体上显现。在他的手指上，黑色的烟雾开始逸散，他的血肉就像是流沙一样在崩溃。
就好像是，梅林整个人都要被气化了一样。
在那黑色的烟雾中，还有让人头皮发麻的暗红色火星在窜动，就像是火焰熄灭之后的灰烬风暴。
“停下！停下！”
梅林尖叫着，哀嚎着。但他的请求和异变，却被那不学无术的老骗子以为是自己的“驱魔仪式”成功了，他开始更用力的椅手里的绿铃。
“邪魔！退散！”
“叮叮叮、叮叮叮。”
铃声越来越急促，被惊动的黑暗力量扩散的也越来越快。最终，在梅林又一次抬起头的时候，他的双眼，彻底变成了纯白色，那其中蕴含的黑暗意志，让那老头被吓得后退好几步。
但...晚了。
下一刻，梅林的躯体整个散开，就像是一团聚散不休的黑色灰烬风暴，以一种爆发并且无孔不入的姿态，就像苏醒的黑暗魔物一样，将整个房间，连同那做下了恶事的老骗子一起，彻底撕碎。
“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