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帝姬与恶犬 第47节
羽徽若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姜潮生,她的?瞳仁漆黑透亮,像一汪澄澈的?湖泊,倒映出姜潮生愕然的?神情。
实际在羽徽若决定赴约之际,想到了很多事情,姜潮生是整个仙门的?通缉犯,还?对她图谋不轨,为?保万无一失,她不该来的?。
如果?没有云啸风,她必定不会?前来赴约,但云啸风的?话,的?确让她对鹿鸣珂起了疑,甚至做出了偷取惑果?的?举动。
姜潮生沉默良久,端起自己的?酒盏,一饮而尽,而后说道:“你在剑冢中?捡到我的?簪子,作为?交换条件,我答应你,告知你簪子主人的?去处,望仙台上,你就?是为?此而来。”
他看了一眼羽徽若,继续说道:“你是羽族帝姬,不会?无缘无故寻一个人,你来七曜阁的?目的?,大抵如此。”
“我寻的?是何人?”羽徽若垂在袖中?的?手,攥紧了袖口。
“凌冬雪。”
“凌冬雪,凌冬雪。”羽徽若喃喃念叨着这个名字,打开自己的?纳戒,在一堆钗环首饰中?,找到了一支刻有“雪”字的?羊脂玉簪,递给姜潮生,“二?师兄遗失的?可是这枚簪子?”
羽徽若的?诸多首饰,只有这支簪子上刻字。她名字中?没有雪之一字,亲近之人亦无和雪有关的?,从前对这根簪子有过起疑,思索无果?,只当是随意?刻的?。
雪,原来是凌冬雪的?名字。
“正是。”姜潮生探出苍白的?指尖,取走了她手里的?簪子,“既已物?归原主,该我履行约定了。”
羽徽若的?心脏快速跳动起来。
姜潮生说:“我十一岁那年,母亲救了一名女子,便是这簪子的?主人,凌冬雪。母亲只知她是仙门中?人,会?些道法,被亲近之人所伤,修为?尽废。她在母亲的?住处养了七日的?伤,七日后她留下这支簪子作为?报酬,独自离开。离开前她告诉母亲,她被人追杀,追杀她的?是她的?道侣,道法高深,迟早会?追到这里,为?保性命,不妨告诉他她的?去处。后来果?真有人找上门来,母亲高义,说了谎话,那人不说信没信,只带走了我。”
“那人是明华剑尊?”羽徽若问道,“明华剑尊为?何要追杀凌冬雪?”
“那段往事我并不太了解,只依稀从凌冬雪那七日和母亲相处的?只言片语中?推测出眉目,凌冬雪与明华剑尊少?年相识,两心相许,明华剑尊觊觎羽族神物?,假死骗凌冬雪偷盗赤丹神珠复活他。后来凌冬雪发现假死的?秘密,明白过来明华剑尊并非她眼中?光风霁月的?君子,讨要赤丹神珠,但凌冬雪只拿回半颗赤丹神珠,剩下半颗赤丹神珠温养着明华剑尊姐姐的?魂魄,那之后两人看似和好,实则嫌隙已生。再后来,明华剑尊做了些凌冬雪不能容忍的?事,连对凌冬雪的?爱都是作假成分居多,两人彻底决裂,明华剑尊欲强取赤丹神珠,废了凌冬雪的?修为?,到处追杀凌冬雪。”
“这么说来,明华剑尊并未找到凌冬雪。”
姜潮生点头。做大事的?人,手段狠辣些在所难免,放眼整个仙门,又有几个真正的?君子,哪个不是道貌岸然,贪图名利。
姜潮生那时就?留在了七曜阁,拜入明华剑尊门下,他并不觉得明华剑尊做的?有什么不对,反而很是崇拜他干脆利落的?作风。
“凌冬雪真正去了何处?”
“莫愁山。”姜潮生回想起那白衣女子离去前决绝孤单的?背影,“她没说去做什么,我总觉得,她是去了结自己。”
“你去过莫愁山吗?”
“不曾。”姜潮生不关心明华剑尊与凌冬雪的?渊源,他把凌冬雪三个字深埋于心底,就?怕明华剑尊察觉出当年他母亲说了谎,迁怒到自己的?身上。那支簪子他一直留在身上,被人看到也只说是母亲留给儿?媳妇的?传家?宝。
夜色愈浓,楼下的?喧嚣声渐渐散去,这一番交谈下来,灯烛烧了半截。羽徽若起身,说:“我该走了,多谢你将这些告诉我,你我立场不同,如今已从同门变作了仇人,下次见面,我……不会?手软。”
姜潮生对她的?宣言并未动怒,只说:“我亦如是。”
羽徽若打开屋门,走了出去,刚下楼梯,身后传来姜潮生的?声音:“等等。”
羽徽若回头望他。
姜潮生提着盏兔子灯笼,行至她身前:“好歹曾同门一场,天黑路难走,这盏灯笼赠你。”
羽徽若想拒绝,姜潮生抢先道:“烛火一灭,你我往后再无瓜葛。”
羽徽若想了想,终是取走他手里的?灯笼,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53章 [] 奔赴
夜市都?已收摊, 街上没?有了多少行人,家家户户门窗紧闭,灯烛一盏接着一盏熄灭, 多亏有手中这盏灯笼,免她孤身行走黑夜。
这个时候不知鹿鸣珂是否已练剑归来?, 怕与他撞了个正着, 羽徽若特意挑客栈的后门走。
她鬼鬼祟祟推开院门,背过身去,四处张望, 猝不及防撞上一道人影,惊得手中灯笼剧烈摇晃。
摇曳的光晕里, 鹿鸣珂半张覆着黄金面具的脸颊逐渐清晰。
“悯、悯之。”羽徽若做贼心虚,乍一见到鹿鸣珂,汗毛倒竖,“你怎会在此?”
“练剑。”鹿鸣珂将东皇剑插入剑鞘,扶住她踉跄的身体。
羽徽若自己做了坏事, 不敢追问他为什么折返回来?练剑,鹿鸣珂亦不继续往下说,事实?上, 他是跟着羽徽若回来?的。
姜潮生在雅间设置了禁制, 他虽跟踪羽徽若,并?未得知他们在里面做了什么。羽徽若提着灯笼, 一路鬼鬼祟祟往回走的时候, 他就在离她身后十步远的地?方。
“怎会比我?晚归, 这盏灯是从何处得来?的?”鹿鸣珂明知故问。
“同你告别后, 我?睡不着,顺路去夜市逛了逛。”羽徽若对这盏灯的来?头?闭口不提。
“没?有见什么人?”
羽徽若惊讶他会如此直接问出来?, 见过云啸风和姜潮生两人后,她心底已对鹿鸣珂生出了怀疑,下意识不想告诉他真相,然?而对上他深邃的双眼,一种沉沦眩晕的感觉包裹住她,拽着她不断往下沉。
“姜潮生。”羽徽若沉溺他眼底的柔波里,化作了一株水草,晕晕乎乎的和盘托出,“他主动约我?相见。”
“他约你见面做什么?”
“我?要找一人的下落,他知道那人的下落,他说,这是他此前?欠我?的一桩承诺。”
“那人是谁,又在何处,你寻他做什么?”
“她叫凌冬雪,是姑姑的妹妹,二十年前?为明华剑尊盗走羽族的神物赤丹神珠,我?找她是为拿回赤丹神珠。姑姑说过,我?吞了赤丹神珠,就可以再次褪羽,化出翅膀了。凌冬雪最后的踪迹是在莫愁山,我?想去莫愁山碰碰运气,没?准能找到剩下的半颗赤丹神珠。”
羽徽若的脑海一时迷糊,一时明朗,断断续续的记忆闪过,将要想起所有真相时,鹿鸣珂抬手拂过她的眼前?。
她双眼阖起,软倒在鹿鸣珂的怀中。
“今夜的事情都?忘了。”鹿鸣珂垂下脑袋,抵着她的耳畔,轻声耳语一句。
那睡梦里的少女似有所感,面颊埋入他怀中,睡得更?香了。
鹿鸣珂横抱起她,回了屋中,
他将她放在榻上,盖好薄被,放下软帐,而后熄灯离开。
姜潮生赠她的那盏灯笼被他顺手带走,丢在了后院的一条臭水沟里。
*
羽徽若是在一辆颠簸的马车中醒来?的。
身下铺着厚被褥,身上裹着毛茸茸的毯子,角落里置有桌案,一只银色的熏炉香雾袅袅,绘有青花的果奁盛着各色精巧的点心和蜜饯。
鹿鸣珂坐在桌畔,就着车窗透进来?的天光,手里捧着一本剑谱,漫不经心地?翻着书?页。
羽徽若坐起,环顾四周,一脸茫然?:“悯之,这是?”
她有些不大?记得昨日将储物袋送还给鹿鸣珂后,自己是怎么回去的了。
“我?们出一趟远门。”鹿鸣珂合起剑谱。
“还有三?日就是比试的日子,来?得及吗?”羽徽若担忧。
“来?得及。”
“悯之说来?得及,就来?得及。”
“怎么不问我?们去何处?”
“悯之去哪里,自有悯之的道理,我?呢,去哪里都?成,反正是历练,走得远,才能长更?多的见识。”羽徽若怡然?自得的又躺下了。
熏的香雾淡淡的,草木的气息极浓,闻起来?叫人心旷神怡。
莫愁山地?处极北,越是接近,气候越是冷,还好鹿鸣珂备了厚衣,羽徽若喜暖怕冷,还未到莫愁山,就迫不及待地?将厚衣物穿在了身上。
半日的功夫,到了莫愁山。
鹿鸣珂将马车停在山脚下,拿起手炉,放入羽徽若怀中,又给了她几颗霹雳弹:“车里备有小食和热茶,你在此处候我?,无聊了就看看书?,若遇着危险,就用这些霹雳弹。”
“你不带上我?吗?”羽徽若全身裹在毯子里,只露出个脑袋。
“山上冷,你不会喜欢的。”
羽徽若的确不喜欢大?雪封山的气候,尤其是这莫愁山的雪终年不化,是有名的苦寒之地?。她想了想,同意了鹿鸣珂的话。
鹿鸣珂临走前?,羽徽若不放心地?问:“你几时回来??”
“天黑前?。”
“要是天黑前?没?回来?怎么办?”
鹿鸣珂深思道:“驱车离开,去找云啸风,回羽族。”
他说的这样?严重,羽徽若不免担忧:“山上很危险吗?”
“不排除这个可能。”
“可以不去吗?”
“不可以。”
“为何?”羽徽若不解。
“我?要拿回一件对你来?说很重要的东西。”
羽徽若还想追问,鹿鸣珂莞尔一笑:“再耽搁下去,就要天黑了,入夜后,山中会更?危险。”
羽徽若只好恋恋不舍松开他的袖摆,叮嘱道:“你一定要平安回来?,答应我?,不许有事。”
“嗯。”鹿鸣珂揉了揉她的脑袋。
*
莫愁山高约万丈,山巅终年覆雪,鲜有人迹,凌冬雪已失踪许多年,未必真的如姜潮生所言,身在莫愁山。
在不在的,总要亲自跑一趟,确认过方死心。鹿鸣珂握着东皇剑,辟出一条上山的路。
他有修为傍身,大?雪对他影响不大?,浑厚的灵力?包裹住四肢,行走厚雪间如履平地?,再加上极快的身法,不多时就到了山顶。
就算凌冬雪真的来?过此地?,这些年来?,大?雪一层层覆盖,早已掩去她旧日的行踪。鹿鸣珂放出灵识,散到各处。
过了会儿,他收回这些灵识碎片,一片片查看,很快找到了有用的信息。其中一片灵识曾抵达一处山洞,洞里留有锅碗瓢盆等物,昭示着曾有人在此住过。
鹿鸣珂循着神识碎片指引,沐浴着风雪,踏入山洞。
如灵识碎片里显示的那般,洞内置有桌椅床榻并?女子的衣物,陈设简陋,杂乱不堪,看得出来?洞府的主人未曾打算在这里长住。
鹿鸣珂行至桌前?,指腹摸了摸桌上覆盖的厚尘,而后从另一个洞口走了出去。
行了数十步,有一座孤坟,上书?凌冬雪与明华剑尊的名字,明显是一座男女合葬墓。
明华剑尊还活着,若这墓中有人,必是凌冬雪无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