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章 从军（一）
玛蒂尔娘个子不高，身材有些臃肿，背一个大包袱，拉着金石，实在走不快。一个大爷拉物料的马车还有些空位，就好心让他们上车了。
她为人和善，与谁都可以笑着聊两句。金石知道她的儿子是镇上的守备军，也是她儿子把他从路边上捡回来的。因为在备战，无暇照顾他，只能领回自己家了。
金石始终没有开口说话，但双眼始终好奇打量周围一切。他现在才发现，原来这个世界比自己想象的大得多，以前他最多就跟着父母到过镇上。他也明白了很多东西，比如战争，比如守护，比如死亡，比如复仇......
铁肯城在清水岭最深处，也是清水岭最后一道屏障。从石芒小镇到铁肯城有十五天的路程，这十五天里，金石见到太多太多老弱病残加入逃亡之路。而唯独只有一种人在逆行，他们或是骑马，或是步行，他们总是沉默不语，步伐整齐，他们装备精良，有持盾，持枪，还有背大弓的。他知道，他们叫军人，也从旁人的口中得知，这是第二军团，他们将要奔赴边境，抵御外敌。
十五日说快不快，说慢不慢，玛蒂尔娘和金石运气不错，在那辆破旧的马车上一待就待到了铁肯城。铁肯城虽然名字带铁，其实和石芒小镇一样是用石头建造的。只是这里是清水岭最后一道屏障，城楼修得格外坚固，规模也比石芒小镇大了十倍不止，堪称铜墙铁壁，故此得名。
临近城门，玛蒂尔娘和金石不得不下车接受盘查。金石不太明白是为何，盯着玛蒂尔娘。玛蒂尔娘弯下她有些肥硕的腰，道：“就是检查和询问一下，看有没有不好的东西，有没有坏人想跟着进城。待会儿你一定要配合，也不要乱跑。”
金石轻微点头，被玛蒂尔娘拉在身前，生怕他被人流挤走。逃难的人很多，但必须每个人都要接受盘查，队列排成了长龙。也不知道排了多久，一走一停了，都快不耐烦了。
“下一个。”一个守城军喊道。
玛蒂尔娘赶紧推着金石往前走，金石本来的衣服破破烂烂的还有血迹，早就被玛蒂尔娘扔了，身上穿的是她用旧衣服该出来的。除了一身衣服，再无长物。检查那个守城军问道：“哪儿来的？”
金石没有回答，呆呆的站在那儿，守城军又问道：“从哪里来的。”
玛蒂尔娘赶紧说道：“我们是石芒镇过来的，孩子不会说话。”
守城军盯了眼玛蒂尔娘，又看了眼金石，问道：“你的孩子？”
玛蒂尔娘，无奈说道：“不是我的孩子。”
“那是谁的孩子？”守城军抬高音量问道，已经对玛蒂尔娘起了疑心，他猜测这个孩子可能是被人贩子带过来的。
玛蒂尔娘降低音量，说道：“是这样的，这孩子是边境村的，我儿子执行任务时从路边捡回来的，无依无靠怪可怜的，我就带在身边了。”
这个理由还算说得过去，问话的是名老兵，金石那副呆呆的也像是被战争吓傻的模样。而且消息可比他们来得快，守城军早就听说石芒小镇那边的战况十分激烈，死伤惨重。
守城军蹲下身体，面对着金石，轻声问道：“石芒镇过来的吗？”
金石盯着这个长满大胡子的军人，想起了和父亲一同巡边的马迦大叔，顿时感觉有几分亲切，很乖巧的点了点头。
守城军看到金石点头，其实是有些失望的，他宁愿希望金石是被下药了才看上去呆呆的，而玛蒂尔娘是人贩子。这样他就能阻止一场悲剧发生，一场比战争创伤要小些的悲剧。无奈叹息一声，说道：“进去吧！”
玛蒂尔娘赶紧拉着金石往城门走，他儿子就是守备军，也知道他们不容易，连连说道：“辛苦了，辛苦了。”
一进城金石就惊讶了！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多人，这么多的房子，这么宽的街道。玛蒂尔娘也有些惊讶，但比金石要理智得多，作为逃难者，当前最重要的事就是到难民营去找个地方安顿下来，还得去领些吃的。包袱里的存粮早就吃空了，节衣缩食才勉强没让金石饿肚子。
玛蒂尔娘拉着金石往难民营走去，也不怕找不到路，街上到处都是站岗的守备军，问一下就知道了，毕竟现在是战备时期。
路过一个广场时，金石又好奇的不走了，只听哪儿有人喊道：“第二军团储备军招人，第二军团储备军招人。”
他是听见‘第二军团’这几个字才停下来的，在来的路上可没少听到和见到第二军团。
玛蒂尔娘无奈问道：“怎么又不走了？”见金石盯着军团招募处入神，又道：“那里是招募军人的地方，当时我儿子就是这样去做了守备军的。”想起自己儿子还在石芒镇战斗，生死未卜，她顿时有些伤感。一时之间竟然没注意金石摆脱了她的手。
“第二军团储备军招人，第二军团储备军招人。”黄三已经喊了一个上午了，可招募到的人却寥寥无几。本来已经凑齐一个军团了，哪里还有那么多人可以招嘛！没办法，现在每天战备警戒越来越高，就连铁肯城都达到一级戒备了，更不用说前线。从其他地方招募的话，至少也得十天半个月，如果从这儿招募，一天就可以整装完毕，随时都可以奔赴前线补上空缺。
就在黄三郁闷的时候，他面前出现一个呆呆是孩子，皮肤黑黑的，看上去挺健康。他不由问道：“迷路了吗？”
金石没有做回答，只是盯着他看。黄三只能回首望向自己的队长求助。索尔达也看到这边的情况了，拨开黄三对金石问道：“有什么事吗？”
黄三补充道：“这是我们索尔达队长，你有什么事可以跟他说，这儿他说了算。”
金石这才把目光转移到名叫索尔达的队长身上。此时玛蒂尔娘也回过神来，找到金石，赶紧上去拉住他，说道：“很抱歉，孩子不懂事，给你们添麻烦了。”
玛蒂尔娘说完就拉着金石走，可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拉不动。于是又试了一下，还是拉不动。
金石突然挣脱玛蒂尔娘的手，盯着索尔达，眼神变得尖锐起来，气息也急促起来。玛蒂尔娘有些惊讶，这孩子今天怎么如此反常，往日可是个听话的孩子啊！
索尔达队长盯了一眼玛蒂尔娘，又一次玛蒂尔娘被当成了人贩子，于是他轻声的问道：“有什么事可以对我说，我可以帮你。”
金石呼吸越来越急促，整个胸膛都在剧烈的起伏，他感觉心中有一团火在燃烧，特别想嘶吼几声。玛蒂尔娘正想解释时，金石双手握拳，小手捏的咔咔响，突然间吼道：“我要复仇......”
玛蒂尔娘惊得捂住嘴，不仅仅是因为第一次听金石说话。索尔达也愣住了，一时间他明白了所有的事。黄三愣住了，本想喝水润润嗓子的，水壶举到半空中就忘动了。不仅他们，其他军士也惊讶的发不出声。路上行人也停住步伐，向这边望过来。
金石这一句话，可谓震惊四座，他全然不知，只是突然想明白了自己该做什么了而已。现在吼了出来，感觉身体顺畅多了，又道：“我要从军。”
索尔达的心被重重的撞击了一下，他能清晰的感觉到那声呐喊中的坚毅与决绝。只是不敢相信的是，这竟然是出自一个还未成年的孩子口中。过了很久，他才从震惊中醒来，说道：“不行。”
“为什么？”金石问道。
“你太小了。”索尔达说道。
金石不服气，大声说道：“只要让我吃饱饭，我比谁力气都大，只要让我上战场，我比谁都狠。”
索尔达心脏又被重重撞击了一下，他发现，那一声呐喊中的坚毅和决绝与热血没有关系，而是渴望。这一次他思索了很久，也在细细打量着金石。
金石长相普通，若要说有什么特点的话，两颗小虎牙挺好看的。皮肤黑黑的，身材在村里比同龄玩伴略高，在城里比同龄孩子多高出一点，仅仅是一点。最多能把他认作十一岁，十二岁不到，而楚晋帝国军制度规定最低十四岁方可从军，这就让索尔达为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