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原谅我
凯瑟琳也只是半开玩笑的一说，没想到惹得少年语气生硬的怼了回来。一双眸子瞬间有些发红，凯瑟琳委屈的说不出话来，只能强忍着不让眼泪流下来。
特朗斯慌了，他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语气有些重了，看着凯瑟琳眼角忍不赚落的泪水，他下意识的伸出右手，一边用大拇指将她脸上的泪水擦掉，嘴里还一边不停的道着歉。
凯瑟琳看着少年慌张而又小心安慰自己的模样，感受着少年的手指划过自己脸颊时带来的火热，那从未被异性撩动过的心弦，忍不住的开始跳跃起来。
这本是一副温馨略带甜蜜的场面，可是你如果换做一个外人在场，一定会被吓个半死。
大家不要忘记，凯瑟琳此时还维持着中年大叔的模样，两人的亲密举动，在别人看来，却是特朗斯手捧着大叔的脸，深情而又慌乱的诉说着自己的衷肠。
这里的世界并没有展开对同性的讨论，若是被人发现了当时的场景，特朗斯可能一辈子也洗不清了。
不过在他的眼底，看到的却只是公主梨花带雨的娇容。
凯瑟琳用手轻轻的挡开了少年的手臂，这一次，她竟有些不敢直视特朗斯的眼睛。
“那就听你的，两天后，冲出大漩涡的时候，我们动手。”她目光躲闪，语气不同于往日的骄横。
“嗯。”特朗斯呆愣愣的答应了一声，他甚至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直到两人分开后，特朗斯的内心还久久不能平静，不只是因为两天后即将展开的行动，更多的，是因为自己又可以单独跟凯瑟琳在一起的期待，不管是做什么也好，哪怕是被她呼来喝去。
“对！哪怕是被她呼来喝去！”少年内心重复着这句话，他已经开始想念凯瑟琳蛮横不讲理时的语调了。
两船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小，兽人的“铁脚钢牙号”因为有着独特的动力系统，几次都将距离缩短到了火炮的射程之内，可是刚刚调整好射击角度，“雄狮号”就已经借着洋流驶出了范围，这让兽人大为恼火。在浪费了几轮炮弹后，兽人干脆放弃了提前射击的打算，而是想着追得足够近了再说，甚至是直接追上近身肉搏，毕竟这一点他们有着很大的优势。
特朗斯看着几枚炮弹落在船尾的海面上激起的水花，狠狠的舒了口气，这已经是两天来的第三次了，每次他都心惊肉跳的，随时做着慷慨赴义的打算。
凯瑟琳这时表现的却十分镇定，她一心全在内尔森的办公室里，只要能拿到海图，她对别的事情就显得漠不关心了，甚至是自己的安危。
不过这点已经有人在替她操心了。这两日每当兽人做乱，内尔森行出屋内在甲板上指挥应对的时候，凯瑟琳就在他的办公室门口闲晃，特朗斯就在一旁留意着她的举动，一方面随时能顾着她另一方面还能帮她放哨。凯瑟琳全然无知少年的变化，只当是两人配合，在寻找盗图的机会。
“乌索里”大漩涡已完全成型，漩涡的直径可达十几海里，成型时间可持续半月之久。
拜伦与掌舵官根据实时的船速和风速，计算出了改变航向的基点，成败在此一举，每个人都绷紧了神经，神情紧张的注视着前方的海面。在这里已能听到海水搅动的狂躁之声，天空也是乌云密布，时不时传来两声沉重的闷雷之音。
特朗斯紧紧把着船舷，视线却一直停留在凯瑟琳身上，公主殿下注意到了少年的视线，与他对视了一眼，微微一笑，使了个眼色，特朗斯看得很明白，那意思是让他做好准备。
海面逐渐呈现出下沉的驱使，水流的方向开始发生变化，正已顺时针的方向产生回旋，拜伦大喊一声“左转舵！”，立即就有舵手执行命令，“雄狮号”开始顺着大漩涡外围的海水流向滑行起来。
逃离“乌索里”的行动，开始了。
“铁角钢牙号”上的兽人们，虽然察觉出了事情的超乎寻常，可是在看到近在咫尺的人类舰船，大块头还是得意的狂笑着，站在船头冲着“雄狮号”做着各种侮辱挑衅的手势。
“是断牙！那恶心的怪物还没死！”内尔森放下手中的望远镜来到了船舵旁边，掌舵官和拜伦对视了一眼，同时对内尔森点了点头。内尔森点头回应，随即冲着甲板上的所有官兵大声喊道：“每个人都用绳子将自己的身体固定住！我们反击的时候到了！”
所有士官瞬间忙做一团，特朗斯帮凯瑟琳固定好身子的时候，抬眼看向指挥台，心里咯噔了一下，暗叫一声“不好！”只见拜伦手中正拿着海图，掌舵官和内尔森正附在两旁看着。
特朗斯拍了一下脑门，心中骂了一声“白痴”，连这种最可能发生的情况都没有想到，实在是该死，可是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也只能见机行事了。
凯瑟琳从背后拉了一下他的衣角，眼神瞟向拜伦手中的海图，满脸的焦急之色，特朗斯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放心，一切交给他来办。
特朗斯一边将自己的身体绑在一处船舷上，一边看着老爹手中的海图，心思如电的转动着。
“雄狮号”顺着漩涡的方向急速前行，速度已经达到了最大，在即将转到漩涡九点钟方向的时候，拜伦猛地大喊道：“左满舵！”
“左满舵！”“左满舵！”
船体借着之前产生的巨大势头，猛地调转船头，在巨大的撕扯力道下，整艘船发出了木板紧绷的“咯吱”声，船帆被巨风吹得鼓鼓的，连接帆布和桅杆的粗绳此时也绷得像竖琴上的弦一样，在风中发出“呼呼”的声响。
为了放置船体在颠簸倾斜中货物四处乱滚砸伤士兵，甲板上的东西早已被收到了船舱之中，用麻绳捆好固定住了，所有的火炮也被固定在了原位。
士兵都将自己的身体固定在了船上，以防止被甩入海中，巨大的扯力将捆在身上的麻绳收紧，勒在身上产生了道红红的血痕，即便如此，也没有人将自己身上的绳子解开，那无异于是自寻死路。
内尔森站在指挥台上，双手紧紧的抓着栏杆，脚下生根般的站立在原地，双眼死死的盯着后方的兽人舰船，同内尔森一样，此时的拜伦也没有将自己的身体固定在船上，而是将自己的双手牢牢的绑在了船舵上，此时的他正死死的把握着方向，“雄狮号”的掌舵官也在一旁，几乎是整个身体都吊在了上面才能勉力维持。
整个漩涡就像一个巨大的漏斗，将无尽的海水全都吞入了其中，天空雷云密布，一道道闪电自天边划过，豆大的雨点倾盆而下，在海天之间连成了一道巨大的荧幕。
“铁角钢牙号”巨大的船体在随着“雄狮号”进入到漩涡的范围后，因为自身的重量过大，整个船体都呈现出向着漩涡中心翻倒的架势，船尾露出的巨兽脚蹼，由于受到惊吓不受控制的疯狂的乱蹬着，竟阴差阳错的将“铁角钢牙号”向着大漩涡中心推去。
“把那头该死的畜生锁起来！”断牙一只手扯着桅杆上的一条手臂粗细的绳子，一边对着手下咆哮道：“我们中了圈套！该死的小人！耍心机的渣滓！”
断牙愤怒的咆哮着，血红的目光刺破漫天的雨帘，落在斜前方舰船上的那道模糊身影上，他能感觉出来，那道身影同样在注视着他。
“铁脚钢牙号”的处境十分不妙，笨重的船身在吸力惯性的作用下，远远达不到甩出漩涡的速度，看着势头正足，船身轻盈的“雄狮号”，断牙低沉的咆哮了一声。他好像看到了内尔森嘴角得意的笑。
断牙调下桅杆，身体在椅的甲板上显得异常稳定，几乎是纵身跃到了船头，一把推开船头的兽人士兵，一个人就将巨大的弩箭上了膛。
所有的变故都发生在一瞬之间。当内尔森以为他们就要冲出漩涡的时候，一条巨大的黑影带着破空之声划破雨帘，直直的射向船尾的驾驶台。
呼啸而至的弩箭击中了控制台，径直没入了下方的船室之中，紧接着从弩箭尾部的链条上传来一股巨大的扯力，“雄狮号”冲出漩涡的速度明显一滞，水流的吸力再加上链条上的拖拽之力，船身开始向着涡流中倾斜，想要依靠惯性冲出漩涡已然是不可能了。
在弩箭击中控制台后，一直在负责掌舵的拜伦和掌舵官的身影也消失不见了。特朗斯目睹着眼前发生的这可怕一幕，本能般的大叫了出来，“不！！！”他看到一道巨大的黑影击穿驾驶台，他还看到了拜伦倒下去的身影。
少年在慌乱中想要解开自己身上的绳子，第二次才成功解开。大雨滂沱，雷电交加，在变故发生后的瞬间，全船的士兵几乎是同时解开了固定身子的绳子，他们拿起手中的武器，在夹杂着海水的大雨中努力控制着身体的平衡，准备应对即将到来的战斗。
特朗斯跌跌撞撞的冲上驾驶台，要不是凯瑟琳在他上楼梯时从后边拉了他一把，他可能已经掉进了汹涌的海水中了。
船舵已被弩箭轰得粉碎，这艘帝国远征军的头舰“雄狮号”已经丧失了行动能力，此刻它更像是一只被蜘蛛网住的飞虫，只能静静等待即将迎接自己的命运。
当特朗斯来到驾驶台上时，正好看到内尔森无奈的摇头站起。“还有一口气。”内尔森看到特朗斯到来时，只淡淡的说了这么一句。
现场的情况，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弩箭射来的瞬间几乎是正中掌舵官的侧腹，他被击穿了，破碎的驾驶台上只能看到他的上身，一片的血肉模糊，他的眼睛睁得老大，可能到死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拜伦的情况比他好一些，但是结局一样是死亡的话，这好一些的情况，可能也就是留了个全尸吧。他的腋下肋骨被弩箭射出了一个大洞，像是一张白纸撕去了边上的一角，血流已经不能用涌出来形容了。
凯瑟琳难忍胃中的翻滚，转身紧紧的趴在船舷上不敢再看，特朗斯几乎是疯狂的拔下了自己身上的衣服，看着老爹身上可怕的伤口，慌张的想要堵住，却不知该如何下手，他怕弄疼他，他怕自己办不好这件事情。
一只手掌握住了特朗斯颤抖的手，老爹轻微的摇了摇头，那幅度好像压根就没有动过，特朗斯的视线早已被泪水淹没，即使是下着暴雨，他仍能感受到那炽烈的火热。
紧紧握着老爹逐渐冰凉的手，特朗斯将耳朵紧紧贴在老爹的嘴边，几个微不可闻的单词从老爹的嘴中传出。
“原谅…我”，“原…谅…我”，特朗斯听清了这几个字，他爬起身来，在狂风暴雨的喧嚣中大喊着：“我原谅你！我原谅你！”
有雨滴在老爹的眼角滑落，他仿佛带着解脱般的微笑……
暴风雨仍在继续，海面上的巨大漩涡中，两艘舰船被一根铁链相连，像是被丢入马桶中的两片枯叶，正一步步被卷入涡流的中心。
相比较小的那艘船上，一个青涩的身影正抱着怀中冰冷的尸体嚎啕大哭，哭得心都碎了。
特朗斯抱着老爹的尸体，恨不得自己从未踏上过这场所谓的冒险之旅，他想回到半个月前，接着过那曾经觉得枯燥无趣的生活，可是一切再也回不去了。
老爹走了，也将秘密一同带走了，他临走前最后的心愿，仅仅是得到特朗斯的原谅。
凯瑟琳轻轻的来到特朗斯身后，用手捏了捏少年的肩膀，她很想说些鼓励的话，想将少年从低潮中拉出来，可是张了张嘴，始终说不出一个字。
大雨不停的冲刷着甲板，殷虹的鲜血像水银般汇聚在了一起，流向碎木板下的某处。凯瑟琳顺着血迹，翻开木板，发现海图被掩在下面，正像上次一样吸食着老爹流出的鲜血，一丝都不想浪费。
凯瑟琳唤了一声少年，少年勉力的抬起头来，看到海图正疯狂的吸食着老爹的鲜血，心中瞬间被一道怒火点燃。
他轻轻的放下老爹的尸体，站起身来两步冲到了凯瑟琳身边，一把抓起了地上的海图，抬手就要扔向旋转的涡流之中。
凯瑟琳大惊失色，在少年即将出手之际紧紧的握住了后者的手腕。特朗斯带着怒火的目光狠狠的射向凯瑟琳，颤抖的双唇不知是因为浑身湿透带来的冰冷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变得毫无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