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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章 天意神剑

    高远风解释说:“你们想啊,狼烟多快。狼烟起时,陈军应该才过境不久,离此至少还有两百余里。

    万一陈军确确是为我而来,必将长驱直入,并竭力攻城,以破堡拿人为首务。因为我在,在名义上齐国就不曾彻底灭亡,就有死灰复燃、反攻倒算的可能性。

    如果陈军慢慢蚕食一路的县乡城堡,不是直奔此地,显然就不是为我,而是为了占地或其他。

    还有,如果是抢地,周军必然不肯。周军不肯,就一定会来阻击。狼烟传到这里,当然也会传到郡城。所以我们可以看看周军来不来。郡城离此三百余里,按先锋骑兵的速度,算上起兵调度,也就两三天时间。”

    三人小小地松了一口气。最后一个问题,万一陈军就是为高远风而来该怎么办?

    高远风的说辞是,“这就更不用怕了。高家堡对于我等所谋之事,作用不是决定性的吧。大不了远走高飞就是。纵作难以匹敌大军,但凭二位爷爷的功力,带我逃离应该不难。只要我一走,高家堡也就无患。”

    至此,高成等一颗悬着的心总算落地。 刚才手足无措,是因为今天提及的事太过敏感,而且刚提起,就骤然出现不可抗之强敌。

    经高远风一分析,这才想起,看到预警狼烟不等于大军已在咫尺。那么不管是不是因为高远风而来,己方逃也好,留也好,预作准备的时间还很充足。

    高纲顿时镇定下来,朝院子里众人吼道:“慌什么慌?又不是没经历过攻城。查清敌情,严加戒备就是。”嘭的一声,再次关上了大门。

    高成道:“那,我们就继续。刚才说到哪里啦?不管陈军何为,王上登基之事,势在必行。”

    高远风痛苦地感觉自己是作茧自缚,苦着脸说:“爷爷,这事太大,真的不能儿戏。”

    “当然不是儿戏。你看我像开玩笑吗?”高成不容置疑地回答。

    高远风无奈,“好吧,那我们就理论理论。先前二爷爷问我怕什么?我不是怕,是清楚这事完全没可能。

    高氏立国至今,也就三四十年。在这王朝更迭比日月轮转还要迅捷的乱世,别跟我说高氏深得民心,忠臣遍地。

    你看我们渤海郡,比洛城更早就被周军占据。可民众呢?本本份份,照例纳税。谁做王上跟他们无关,他们只求平平安安。我一旦公开身世,必将引来大战不断。所以,百姓不会支持。

    至于各郡县、家族,门、堂、社、组,能有多少忠于高家?由于我那三位兄侄的肆意屠戮,别说忠诚,不全民仇雠就不错了。同理,我一旦宣布身世,不但不会应者影从,反到会四面楚歌。

    我此时登基,不过是将高氏王朝,苟延残喘一段很短的时间而已,没任何实质意义。”

    高成和云海阔愣了,面色变得无比沉重。

    高纲却面带赞许。

    对于高纲来说,子孙满堂,现时的生活也不是不能接受。复国成功自然理想,自己是从龙之臣。万一失败呢?

    另外,高纲的儿子辈,成器的一个都没有。此时起事,除了他个人,他家获利不多。要是高远风迟个十年八载再起事,他孙辈就成长起来了。在孙辈里,高纲认为很有几个资质上佳。那时,他家说不定可以有多人占据高位,从而根深叶茂。

    忠诚归忠诚,人皆有私。不独高纲,高成、云海阔亦然。说句诛心的话,他们自认是忠臣,但真的忠于高家王朝吗?不见得。他们只忠于先帝,也可以忠于高远风。

    忠于先帝,那是为臣的本份,是感情也是承诺。忠于高远风,那就涉及到利益了。高远风登基,他们就是顾命大臣,就是显赫元老。

    如果真心忠于高氏王朝,理应在高氏王朝走向衰败之际,就动用自己暗蓄的经济、武装等各种手段,全力予以扶持才是。实际呢?却下意识期盼洛城早日沦陷。按高桓的旨意,只有洛城失陷,王朝不再,他们才能推出高远风。

    以己度人,可见天下希望高远风称王的人,有且仅有他们几人。

    但要就此罢休,那也绝不可能。不说先王遗旨,忠臣的职责,以及对承诺的坚守,就说几人将近二十年的心血,也不是那么轻松放得下的。

    稍微冷静地想一想,他们都清楚高远风所说的,确凿无疑。之所以开始没想到,那是一时被强大的利好冲昏了头脑。

    云海阔抓耳挠腮。高成盯着放在椅子上的王旨、宝剑和黄袍发呆。高纲来回踱步。

    “我们就当这事不存在成不成?”高远风弱弱地说。

    三人齐齐地瞪了高远风一眼。高成也忘了顾忌才公布的身份,咆哮道:“负君不臣,背信弃义。你当我等是什么人?”

    高远风脖子一缩,两手一摊,乖乖地闭嘴不语。

    高成盯着宝剑,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尖声叫道:“会成功的,一定会成功的。你们看,湛泸一直没走,安静地留在这里。这就说明,少主必为一国之君。”

    高纲和云海阔也如大梦初醒,喜出望外,连声附和,“对对,少主复国必将一帆风顺。湛泸在此,即天意如是。”

    一把剑能让三人状若癫狂,是因为它关涉到一个经久不衰的玄奇传说。

    传说,上界器神欧冶子,采五金之英,太阳之精,铸出一把无坚不摧而又不带丝毫杀气的神剑,是为湛泸。剑之成也,精光贯天,日月争耀,星斗避彩,鬼神悲号。

    九天之上的神剑,不知因何掉落到了凡间,也不知从何时起,被人们尊为天子仁剑。故老相传,得之者可得天下。

    它像上苍的眼睛,宽厚慈祥,明察秋毫,注视着君王的一举一动。

    君有道,剑在侧,国兴旺。 君无道,剑飞弃,国破败。

    高远风哭笑不得,“无中生有的天意。天意能帮我们打仗吗?难道湛泸会变成道法高深的道长,撒豆成兵?或幻化为得道神僧,度化敌军,让他们放下屠刀?还是能像儒圣一般,一言退敌?

    湛泸在我们这里没错,可陈家,周家,萧家,宇文家,慕容家,······,还不是好好地当着大王?他们上面还有皇朝的皇帝呐。难道他们手上都有湛泸?”

    三人都被高远风说得无言以对,但对高远风轻视天意却俱感不宜。

    云海阔微微抱了一拳,“少主,积些口德。举头三尺有神明,还请谨言慎行为是。”

    语气不算恭敬,但高远风只能点头称是。今天云海阔之所以在场,高远风以为,那是云纾的缘故。云纾是云海阔的次女,高远风的总角之交。虽然没有对外明示,但很多人都将他们当作一对儿。

    听闻秘辛之后,才知道云海阔的真实身份。他是高远风母亲的堂哥,高远风的堂舅。由此可知,先王为什么让他参与抚养、辅佐高远风了。

    高远风不因身份的改变而傲娇,谦恭地认错,“云叔说得是。”

    这让三人进一步坚定了信心。少主逢危不乱,头脑冷静,从谏如流。如此贤君,那要是不能得天下,还有天理吗?

    寄望太深,高远风稍有较好的表现,在他们眼里就是难得的优良品性。

    看着三人眼神里的坚定,高远风暗暗叫苦。

    高纲道:“少主,除此之外,还有什么顾虑,你一并说出来。大家集思广益,没有过不去的坎。”

    高成也道:“天意护佑,事在人为。兼之我们在暗,可谓天时地利俱占,只差人和。

    其实‘人和’大家都差不多。依然忠于高氏的或许不多,但忠于周家,陈家的就多吗?此代周国国主周瞻,穷兵黩武,同样不得民心。

    所以你说的困难都不算困难。说吧,还有什么顾虑?”

    哪是什么顾虑,是反感。

    为了权位,多少人无所不用其极。当年那人仅仅是为了安排高远风这个后手,就杀得尸骨成堆。充分说明了权欲圈的血腥、残忍、肮脏和无情。为此打江山,必然出现更多的灭绝人性。

    不过这话不能宣诸于口,眼前这三位就是亲手参与当年血腥的刽子手。

    于是半真半假地说:“兴,百姓苦。亡,百姓苦。百年前仙魔大战之后,就一直兵灾连绵,战乱不断。天下户籍,急剧减少。我们再出来争天下,又将是血流成河,尸横遍野。为一己之私,于心何忍?”

    这些年高成、高纲请来教授高远风文略的那些大儒,无一不是如陶潜一般,文名在外但郁郁不得志之辈。那些志得意满的,位高权重,他们不敢请,担心泄密,当然也请不动。

    能请动的这些,都是把轻君傲上自诩为文人风骨的清流,不为五斗米折腰。国王、皇帝在他们眼里,多做多错,少做少错,就没有不错的。

    高远风受这帮人的教导多年,思想可想而知。国王和皇帝就不是个值得尊敬的职位,反而比较同情底层孱弱百姓的疾苦。

    高成秒懂,气得大骂,“腐儒误人。”

    高纲却高兴地说:“少主仁心,正合天意。难怪湛泸一直留在高家堡纹丝不动。”

    云海阔连声赞和,“没错,没错。”

    高远风糊涂了,“这跟湛泸又有什么关系?”

    高纲说:“仁剑呐!之所以没走,肯定是缘于少主的仁心。你说这不是天意是什么?”

    高远风再次深感作茧自缚,反驳说:“传言多是虚妄。剑主杀戮,何来仁?”

    高纲解释道:“从武而来。武为止戈,杀是为了不杀,此为大仁。”他作为先帝的影卫,说起这个来,头头是道。影卫是保镖,也是暗探和杀手。对外,暗杀敌方重臣和将领,可以减少战场杀戮。对内,暗杀皇帝想除去的大臣,可以减少株连。

    云海阔帮腔说:“对呀。少主忧心黎民疾苦,就更应该夺取天下。待你君临天下之日,刀枪入库,马放南山。国家从此无战乱,众生安居乐业,国泰民安可期。”

    以杀止杀就是仁?高远风嗤之以鼻。

    不过囿于所在的历史背景、人文环境和社会状况,对天意这种更甚于仙神的东西,不管他所受的教育有多荒诞,行事有多无稽,都不敢质疑它不存在,只是不敢相信游手好闲的自己会受到天意眷顾。

    然而管他天意不天意,高远风是真真不想当什么’大王‘。

    面对眼前三人眼巴巴热切的眼神,高远风苦恼不已,怎么办呢?

    咦?有了。高远风灵机一动,计上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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