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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分卷阅读23

    量她。她已经康复,顶着赵府嫡孙媳妇的头衔,一身华服,端庄大方且雍容尔雅,本就动人的容貌,因饱满的精神,乐观的眉宇,健康的气息,而益加明艳照人。可是,她此时映着他的眼眸里,没有波澜。于他,乃不祥之兆。

    “小琬……”他意欲好好打声招呼,可一张嘴,方发现喉咙起了沙哑,话到一半,哽住了。他略窘地清了清喉咙,接着说:“我来了。”

    唐琬稍稍一愣,才匆匆吩咐,“小桂,快奉好茶。”

    似是挨了许久饥荒渴灾,接过小桂的暖茶后,陆游不客气地牛饮起来,唐琬随即又命小桂去厨房备些糕点。

    “抱歉,我一直赶路,未来得及收拾就……一身狼狈地来找你。”陆游赔了赔笑,微泛倦意的目光不离唐琬。

    “不打紧,谢过务观特意前来探望。”即便有过夫妻之恩,可他灼热的眼神,于现今她这再婚妇人身上,始终显得有些冒犯。唐琬不好直言相劝,唯有微微侧身,轻颔首,以避注视。

    “我不仅仅是来探望的。”

    唐琬神色微顿,随即从容地问:”府上两老可好?媳妇可好?儿子可好?“

    “都好。”

    “请代妾身向他们问候。”

    “小琬,我看你,也极好。”

    “是的,极好。”唐琬笑了。

    “为何极好?”陆游追问。

    为何?问得好,天庭凡间辗转一趟,她确有一番如梦初醒的感悟,“人生苦短,能活着便是极好。妾身过往终日抱恙,心思紊乱,浪费了许些光阴。今日痊愈,如获新生。这脚踏实地走路的滋味,吃喝咽吐的滋味,那碰杯触碗的滋味,以及说话时,人家能听着,会复话的滋味,都令妾身既怀念,又不知餍足。大抵,如老人家常说的,游过鬼门关,心思从此坦,开窍了。”

    陆游望着轻声细语地娓娓道来、又带些眉飞色舞的唐琬,笑了。“小琬如今的心情和日子,都过得很知足?”

    “知足。”

    “开怀吗?”

    “开怀。”

    “幸福么?”

    “幸福。”

    “你撒谎!”陆游脸上的笑意顿失,声线亦忽然压得既低又沉,他似洞察出真相那般,好心劝解:“小琬,你无需在我面前假装无忧,你在沈园留的,我已读过上百遍!”

    又是那阙?春天的时候,她冲动地宣泄了一番,接着,它惹事般成了往下种种的罪魁祸首。

    当初下笔,她心思确实如词中所诉,但世异时迁,变了。“此乃春天的事了,现今已过初冬,都过去了,务观莫多想。”

    “莫多想?”陆游盯着她,“去年春天你我于沈园相遇,咱俩一共对视了三眼,可仅仅三眼,我就懂透你的心思……”

    “务观,”唐琬打断他的言辞,“昔日妾身的确仍为过去种种难以释怀,可如今都放下了。若再旧事重提,恐怕伤及他人。那阙词,是妾身一时鲁莽而为,未念及旁人的感想,大抵亦让陆府难堪了,实感抱歉!妾身会命人去擦掉,以免引起误会。务观,请见谅,亦请莫再介怀。”

    “擦掉?难道擦掉墙上的字,就能擦掉心中的情吗?”陆游轻质,语气中难掩失望与不信。

    “妾身......”

    “是我的错,当年没有坚定下来,让你吃苦了许些年。小琬,假如现今我能带你走,你愿意随我去吗?”

    唐琬惊疑地瞪向陆游。

    “难道,德甫并未告知我此行的目的?”

    德甫要告知何事?唐琬莫名慌乱。

    “你可知道,早在你俩成亲之前,德甫就答允过,若你情我愿,便会成全咱俩?”

    她岂会不知!那天赵士程与媒婆清点聘礼,陆游气冲冲寻到赵府,他俩的对话,她一缕魂魄杵在旁侧瞧着听着,清清楚楚!

    “如今,他来兑现承诺了。”

    唐琬顿即晴天霹雳!她倏地站了起来,低斥:“务观,你弄错了!”

    “此等要事,岂会弄错?”陆游跟着站了起来,并从怀里掏出一叠书信,微愠地递到唐琬眼皮底下,“你瞧瞧!”

    那是什么玩意?唐琬迟疑地颤抖着双手接过书信。那是一叠皱巴巴、带着泥迹、似淋过雨又晒干过的书信,仿佛跟着陆游在外漂泊了多年。徐徐展开,稍为一眼,她就辨出那全是赵士程的手笔。

    她惶恐不安,拆信翻信读信的动作,如天庭的太极星君,似万年老海龟般磨蹭缓慢。然而动作再缓,信始终要展开,字始终要读。她一封一封地读下去,越读,手就越颤,越读,换纸的速度就越僵,越读,心里就越酸越刺痛,直至眼泪落下,滴到信纸之上,滚烫得似要化开凝固的墨。

    过去近半年,她卧病期间,赵士程一共连发了三十九道书信给在外游浪的陆游,催促他回绍兴看望唐琬。

    “四月廿五,务观,琬儿卧病,诚盼探望!”

    “五月初三,务观,琬儿日夜念你,请回!”

    “八月初九,务观,琬儿病重,但求见面,速回!”

    “九月初三,务观,你若现身,士程成全!”

    “九月廿七,陆游,琬儿病危!你再不回来,此生便与琬儿无缘再见!”

    “……”

    明明只有三十九道书信,为何她却能读出上百道一般?明明泪水已经模糊了双眼,为何她仍能看清纸上的字?赵德甫,写这堆书信时,你是何等心情?!

    第19章 第19回 夫君不笨

    “我一直在外游浪,收到书信时,已是十月上旬,便夜以继日赶回来。庆幸你如今痊愈,否则我遗憾一生!”唐琬虽颔着首,但陆游仍见到她脸上的泪痕,更听见一滴一滴打落在信纸上的落泪声。

    从踏入厢房,与她对视,他就看出她眼中没有起伏,与以往,就如在沈园相遇目光碰触时不一样。此刻,他亦直觉,此泪并非为他而流。顷间物是人非的挫折感,汹涌而至,如海浪般劈头盖脸地打过来,令他又寒又痛。

    “小琬,你我二人本就心有灵犀,过往是陆游的错,未能好好把握。如今,我都想好了,天大地大,到处是家!陆府容不下你,绍兴容不下咱俩,咱俩就往容得下的地方去!”

    唐琬没有应话,依旧麻木地重复着一封一封信地读。

    “我在见你之前,就已会过德甫。小琬,只要你点头,咱俩可以马上离开,赵府绝不会拦!”

    唐琬眼里读着赵士程的信,心里念着赵士程的字,耳边却传来陆游有一句没一句的声音,乱了,乱了!

    “小琬!”

    一只粗糙的大掌握住了她哆嗦僵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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