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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53节

    许夫人低头看着休书,心头被无助、绝望笼罩。

    许青松握着她的把柄,她只能灰头土脸地回娘家。回去之后怎么办?父母已经年迈,便是有心, 也护不了她多少年,兄嫂对于被休回家的小姑子,恐怕只有嫌弃,要变着法儿地让她再嫁出去。

    再嫁,不知会是怎样不济的情形。

    里面的许青松在窗前落座,喝了一口茶,无声地叹一口气。

    对她,他或许是有些不厚道。

    他与原配夫妻情深,怎奈原配红颜薄命,有多伤心难过,只有他自己知道。

    那时年轻,在家中说话的分量不够。他不想再娶,只想照顾着书窈长大成人,父母却不允许,不论他如何反对,还是让他娶了她。

    这段姻缘从一开始就已注定了坏结果:他不喜欢她,把她当差事一般应付;她是个不识数的,是原配的表妹,却连一分优点都没学到,对他也没什么情分。

    好歹有些情分的话,当初在庄子上,她也不会那样对待书窈。

    说起来,贺颜是书窈的小福星,小小年纪,对书窈是掏心掏肺的好。

    他没休了她,贺颜百般不满,总怕她再欺负书窈,八岁那年,找到他面前,说许叔父,您为什么不把许夫人休了?书窈要是出了闪失怎么办?要不然,让书窈去我们家吧?

    他记得,当时自己笑了一阵,把小人儿抱起来,紧紧地搂了搂,说放心,叔父向你保证,绝不会让书窈再受委屈,我可以发誓。

    贺颜这才放心了。

    那时不休妻,算起来也是没安好心:休了她,父母一定会让她再娶,房里一定要有个人,那就不如是她,不用再祸害别人。

    一晃这些年过去,父母见他一直拧巴着过日子,无心子嗣的事,渐渐地,也就认命了,手足子嗣不少,他大可以在年老时过继一个。

    他希望她能安生下来,这样的话,下半生就还在一起凑合着过,却不想,她根本是糊不上墙的烂泥,还恨上了他,那就只能分道扬镳。

    .

    许书窈、贺颜约定的地方是一个笔墨铺子,要选些做工笔画用的好颜料。

    许书窈下了马车,见贺颜已经在门口等,不由小跑过去,握住她的手,“颜颜。”眼中是真切的感激。

    今日的事,父亲出手了,那本就该是他们父女应对的,贺颜却是从头到尾地帮衬。

    贺颜刚要说话,有急促的马蹄声传来。两人循声望去,看到了罗十七。

    罗十七满头大汗,跳下马,走上前来,道:“再找不到你们,我就要累死了。”

    “找我们做什么?”许书窈惑道。

    罗十七一面擦汗一面道:“听说你们告假,心里不踏实。”

    不踏实,只是为许书窈。贺颜作为旁观者,看得一清二楚,很为书窈高兴,道:“我明早才回书院,眼下要去个地方,你们帮我选些颜料吧。”

    许书窈赧然道:“那怎么好,你为我的事出来的,这会儿却要落单。”

    “不会。我回家,或是请人喝茶。”贺颜悄声笑道。

    许书窈会意,便点一点头,“我也要明早回书院,到时候去找你。”

    “好啊。”贺颜对罗十七道,“照顾好她,不然我可要把你打得满地找牙。”

    罗十七哈哈地笑起来,“遵命,一定当心。”

    贺颜笑一笑,辞了二人,上了马车,吩咐道:“先溜达一阵。”

    车夫不明所以,“往哪儿溜达?”

    “哪儿都行。”贺颜想着,自己来城里,蒋云初一定已经获悉,要是得空,会派人来传话,与她相见。

    果然,没出一刻钟,常兴来了,“侯爷请贺小姐去别院坐坐。”

    .

    赵子安、杨素衣这对不搭调的夫妻,第一次同心协力,只为整治杨素雪。

    两个人备足人手,一道带着杨素雪去了王家。

    王家内宅的人一听赵子安那个二世祖来了,俱是一阵心慌气短:那东西绝不是没事串门走亲戚的做派,找到谁家,一般就是找麻烦。

    王侍郎今日有些不舒坦,告假在家休息,听得下人通禀,也是一阵头大,却不得不见。

    赵子安、杨素衣不肯进府门,让王家内外有头有脸地都出来相见。

    一刻钟后,王家的人齐聚在府门,王侍郎强笑着,问:“世子爷有何指教?”

    赵子安歪歪斜斜的站在那儿,打鼻子里哼笑一声,对随从打个手势。

    随从将杨素雪、杨福从马车上拎下来,扔包袱似的扔到地上。

    杨福就不消说了,伤重,衣衫上的血迹在阳光下,愈发触目惊心。杨素雪则是蓬头乱发、衣衫不整。

    王家众人皆变色。王偁跨步上前,怒了,“你怎么能这样对待她?”

    杨素衣冷着脸道:“且别急,听听她做了什么好事,再与我们理论也不迟。”略顿了顿,又道,“否则,我们就把她扭送到官府。”

    赵子安踹了杨福一脚:“说!”

    杨福事先得了吩咐,再说原委时,改了说辞:杨素雪收买他,要他怂恿赵子安,霸占一个良家妇女到赵府做妾,为的是给杨素衣添堵。

    “不可能!”王偁态度坚决地否定,“这厮是你赵家的下人,他的话如何能够作为凭据?”

    赵子安坏笑着,“那你倒是问问她,敢不敢否认。”

    杨素雪只是哭,不作声。她贴身佩戴的玉佩、小衣都被这两个混帐强取了去,被威胁了:要是敢否认,他们当即就把她的东西亮出来,那她就不用活了,只能学祖母自尽。

    王偁走过去,俯身,急切地道:“素雪,你倒是说话啊,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放心,我会给你做主!”

    杨素雪哭得更凶。情投意合的少年就在眼前,给她的只有信任,可她……为何不珍惜?为何会那般自负,相信自己能算计到别人?而今,已非得不偿失可言。

    王夫人也走过去,温声询问,要二儿媳说话。

    王家大少奶奶冷眼瞧着,不屑地一笑。她早就说,小叔子是瞎了眼,才会看中杨家女。被翎山书院撵出来的人,能是什么好货色?眼下好了,整个王家都要跟着这个祸胚丢人现眼。

    此刻的王舒婷,心情复杂得很,慢慢后退。杨家姐妹的矛盾,她是知道的,所以杨素雪这档子事,很有可能是真的。

    这时候,街坊四邻的下人、行人聚集在附近,兴致勃勃地看热闹。

    赵子安很有点儿人来疯,人越多他就越兴奋,一把推开王偁,盯着杨素雪,晃了晃手里一个大大的荷包,“说话,你有没有那么做?有没有算计我和你长姐?”

    荷包里盛着玉佩和小衣。杨素雪一哆嗦,目露恐惧,迟疑半晌,轻轻点头,“……有。是我做的。”

    众人哗然。

    王偁愣在当场。

    赵子安转向王侍郎,“王大人,听到没有?你儿媳妇算计我和我媳妇儿。”

    杨素衣蹙了蹙眉,心说谁是你媳妇儿?迟早我是要离了你这混帐的。

    王侍郎面色很难看,上前两步,亲口询问杨素雪。

    杨素雪再不情愿,还是承认了。

    “听到没听到没?”赵子安痞笑着,“给我们个说法吧。你儿媳妇儿要是得逞,我少不得要上当,回家被我爹骂,与我媳妇儿不合,更会被监察御史弹劾。同样的,你也一样,今儿不给我个说法,我就找御史弹劾你,请我爹去找皇上告你一状。”

    他倒是有自知之明,晓得赵家立足的根本是皇帝的宠信。

    王侍郎又急又气,暗骂次子、杨素雪是祸胚,他还真怕昌恩伯去皇帝面前告自己,要是那样,他的仕途恐怕都会受影响。

    竭力转动脑筋,他竭力赔着笑,道:“既然她亲口承认了,那就是我治家无方,是王家的不是。世子说吧,您想怎样?我认罚。”

    “嗯,还算上道儿。”赵子安笑意更浓,“那我就说了啊。我跟我媳妇儿为了逮这东西个现形,这一阵可是劳心劳力,还没少花钱。你找补我们一万两银子吧。至于这人,你赶紧让王偁把她休了,休书要给我们看看。”说到这儿,凑到杨素衣跟前,低声道,“一人五千两,我不亏待你。”

    杨素衣瞪了他一眼。这才哪儿到哪儿啊,他就开始琢磨分银子的事儿了。

    赵子安也不恼,哈哈一乐,“放心,有我出马的事儿,就没不成的。”

    杨素衣心说你快去死吧,也不知道谁,差点儿就中招,怎么好意思自夸的?

    王偁终于醒过神来,到了杨素雪面前,哀声道:“我不相信,你怎么可能做那种事?到底怎么回事?”

    杨素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只是摇头。

    王侍郎、王夫人只想快刀斩乱麻,对视一眼,俱是轻轻颔首,继而前者道:“我们应了。”

    赵子安对杨素衣得意地一笑,“那就成,赶紧的吧。”

    杨素衣望向王夫人:“的确要抓紧些,我急着把人领走。她不是想给我家世子房里添妾室么?那就她吧。”

    别人有反应之前,赵子安先急了,满脸嫌弃地道:“一边儿凉快着去,我才不要这种东西。”

    杨素衣一愣:这种事,他不是挺喜欢做的么?

    赵子安又道:“你听我的,别犯糊涂。这种东西,就像是毒蝎子,我们领回家里,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她蛰一下。让她拿着王偁的休书,赵家派人送她回杨家祖籍,往后有你母亲收拾她,不是更好?”

    杨素衣想想也是,点了点头。她得承认,自己算计不过杨素雪,放到跟前,真是自寻烦恼。

    赵子安见她听话,心里特别舒坦,想着这媳妇儿也凑合,往后好说好商量着,应该能帮他糊弄他爹。

    王偁仍然在问杨素雪,因她总不说话,也恼火起来,“你这到底是为什么?怎么就连句明白话都不给我?”

    杨素雪伤心欲绝,满含歉疚地看着他,“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

    王偁身形一震,切实地难过起来。他明白,休妻势在必行,他们的缘分已尽。

    王侍郎唤护卫把王偁架进府去,与王夫人一起软硬兼施地开解着,着手安排写休书的事。

    .

    常兴带路,贺颜到了一所小四合院。

    常兴进去通禀,折回来道:“侯爷在西次间,请您进去。”

    贺颜颔首一笑,走进门去。

    室内安安静静的,蒋云初坐在窗前的圆椅上,面色有些苍白,整个人显得很疲惫。

    “阿初哥哥,你怎么了?”贺颜快步走过去,探出手,摸了摸他额头。

    “没事。”蒋云初微笑,“阿洛那个疯子,缠着我喝了一整夜的酒。”

    “你们可真是的。”贺颜失笑,“头疼么?”

    蒋云初摇头,“有点儿累。”

    “一听就是到现在还没合眼,快躺下歇会儿吧。”贺颜指一指一旁的软榻,拉他起来,“对了,锦衣卫那边,你打过招呼没有?”

    蒋云初嗯了一声,起身转到软榻前,懒洋洋地倒下去。

    “真的不头疼?”贺颜说,“我可以给你按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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