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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要多珍重。余家,先前要寻你回去,我终究是舍不得……”
玉山听她字字句句,全不顾病势沉重,仍是一腔子担忧情切,登时便有些支持不住。那二十余年的教养之恩,抚恤之情,一发涌上心头,烫得他肝胆俱碎,五内如焚。
恍惚间,只听“砰”的一声钝响,那琵琶与拨子便双双脱开手去,摔在毯上。
玉山向前膝行了两步,一双腿疼痛刺骨也毫无知觉。他捧着余贵妃的手,哭道:
“姑母!你是余樵山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余贵妃因见他嚎啕大哭,便伸手抚了抚他的头顶,皱起眉头,眼泪却业已哭干,只哑声说:
“当年你父亲把我送入宫时,我就知,这是片不留白骨的坟墓。但我无能,跳不出去……如今,你既离开这金碧辉煌,我是又羡慕,又盼望。只要你好好的……好好的……珍重。”
她又道:“如今我心知自己,不中用了,只有两件事情要求你……”
言罢,似是气力不济,声音渐弱,连眼也懒睁开了。玉山忙凑上去,只听她徐徐道:“其一,是我放心不下余家。纵然你恨它也好,厌它也罢,就看在,我这薄面。去为它置一所宅院,留作后路。其二,是我放心不下你。你与王进,纵然他不能予你名分,也不要漫掷了。”
那琵琶伎闻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半晌说不出话来,只好胡乱点头。却见那余贵妃伸出素手,猛然抓住他的肩膀,强撑着睁开眼来瞪他。口中不吐一字,只是一味的喘,却死死不肯放手。
玉山泪流满面,衣襟如水里捞出来般,却懂她眼中意思,抽噎道:
“姑母,你放心!”
那余贵妃闻言,扯动嘴角,露出一丝微不可见的笑容。手上松了力气,眼一闭,便倒回了床榻。
玉山见状,登时有如万箭攒心,再不能自已。
但与这偌大皇城相较,那撕心裂肺的悲声,竟好似泥牛入海,终究无踪无影。
作者有话要说:
我!回!来!辣!
以及后续可能有虐,但这是本HE,是本HE,是本HE!
骗人是小狗,不是HE就把它吃下去的那种!
第29章 第廿八回
话说九月二十七日凌晨,玉山因见余贵妃昏死过去,悲得六神无主,连忙唤孙仁来救。那孙仁闻言,便将门前锦帘打起,一干太监宫女,御医随从,来来往往,足不点地。
玉山茫然站在那湍急人流里,看周遭呼啦啦乱作一团,惊觉自己竟使不上半分力气,插不上半句言语,便愈加悲从中来。他掌不住往后趔趄了两步,伏在金漆雕花柱上,只是一味的哭。
那孙仁见了,暗忖素日里贵妃常说这小侄儿像她,也是个体格孱弱,忧心太重的,便唯恐玉山也生出甚么好歹。便忙走过去,宽慰道:
“公子切勿伤心太过,天气寒冷,还须多加保重。”
玉山听他说话,抬起头来,因见那孙仁纵然哀痛欲绝,却仍勉力着支持打点,便也振作了精神。那琵琶伎强捺下心中悲痛,止了哭声,又逼迫自己澄清思绪,将大小事体,一桩桩,一件件的来回盘算。他略一颔首,脑中便已有了三处计较:
这头一处便是眼下,他暗忖此间毕竟是后妃寝宫,自己站着不成体统,要尽早回转;而第二处便是锦园,贵妃薨逝,举国哀悼,一律声色俱废,锦园当趁早作歇台打算,另谋出路;那第三处便是余家,余贵妃乃余家最大靠山,如今倒了,先前又没了余大,余家必要作困兽之斗,在京中掀起惊涛骇浪。
凡此三处,处处要紧,须得他仔细谋划思量,不得错漏一步。
玉山如此一想,便正了神色,警醒过来,恭敬道:
“孙给事,我这里也充不上用场,横竖添乱。还是劳烦您与我派一架车,让我好回锦园去。”
那孙仁听罢,连连点头,又见他片刻之内忖度详细,泰然自若之处平生罕有。便暗叹那琵琶伎,果然是玲珑肝胆,剔透心肠,识得大体,重得情义,心中愈发赞赏。他念及此处,便整了整衣袖,引着玉山出了宫门,萧飒秋风吹得他衣袂翻卷,猎猎作响。那孙仁将玉山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忽然对他说:
“公子,老奴在这宫里五十年了。生老病死,聚散离合,一幕幕,一出出。前脚这厢里散场,后脚那厢里开腔,是看也看不完……但老奴心里,实然有个疑问,因见公子是个聪明人,便斗胆问上一问。”
玉山闻言,虽不明就里,却仍道但说无妨。
孙仁便说:
“请问公子,这世上的荣华富贵,究竟是不是真的?”
那琵琶伎听罢,暗自心惊,道:“吃进肚里的山珍海味,穿在身上的绫罗绸缎,难道还有假的么?”他一语未竟,兀自顿了顿,却迟疑起来:“只是……”
“只是甚么?”
“说到底,这具啖珠食玉,穿金裹银的皮囊……百年之后,也都随风沙散了。”
孙仁长叹一声:“可不是么!你说这皇宫里,个个风光,也不过人走茶凉——”
“但,”玉山忽的打断他,展颜一笑,道:“但或许此间种种经过,他日有幸被人视作传奇,流于街头巷尾,穿梭风里。而这一世薄名,也因此有了归宿,不朽于天地。纵然金雕玉砌,纵然风花雪月,浩浩瀚瀚随万古灰飞烟灭。但这八个字,究竟始终不变,究竟能在人的记忆里鲜活生发。”
孙仁猛听闻此言,心中轰雷掣电,呆然怔了半晌。却见那琵琶伎道一声告辞,青丝飞扬的转入平明天里,随马车去远了。
锦园中,自玉山走后,王进横竖再睡不着觉,便索性起来写字。当他将那抄至半篇之时,就听楼下悉窣响动,似是有人回转。那王大公子闻声,忙搁了笔,三两步奔下楼去。只见那琵琶伎的眼角眉梢,俱是一片通红,甚至隐隐透出些许血点,但他的神色却极镇定,人也极清醒。他此时正端着一碗热茶,问小雀因何未睡,却扭头看那王进一副天塌地陷模样,笑说:
“你醒着,她们都不敢睡,快去歇了罢。”
那王大公子听他说话间云淡风轻,心中更是不安,忙拉过他的手来,却只觉手中一片刺骨冰凉。掌不住皱起眉头,忖那琵琶伎是在众人面前不好发作,才强撑着架子。便不由分说,将他打横抱起,带上了楼梯。
玉山搂着王进的脖子,脸颊贴在他脖颈边,未行出两步,眼泪便落在那王大公子肩头。王进却不言语,只默默的将他放在屏风榻上,自己也除了靴子盘腿而坐,与他四目相对。
过了半晌,那琵琶伎方幽幽道:
“伯飞,我站在华兴宫中,心里七分是为姑母悲痛,却还有三分……是想到从今往后,天地虽大,却只你一个牵挂了。”
王进闻言,执起他的手来,放进自己怀里捂热了,道:
“你虽然不喜欢我发誓,但只要你说出口的,心里想的,我便一一为你做到,再没有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