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十一章 勾心斗角
骊山行宫梨园。奉诏而来的勋贵命妇们围坐在芙蓉花树下,不明所以地互相谈论着,不知为何忽然召了他们到这梨园里来,此处乃是歌舞伎人所居之处,如今却是人头涌动,热闹非常。
隶王妃与苏云二人坐在一处花荫下,二人打着团扇,低声说着话。
“却不知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如何要叫了人到梨园这里来。”隶王妃额上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很是不耐秋天的日头,开口道。
苏云瞧了瞧四周枝叶繁茂的芙蓉花树,与不远处粼粼波光的九龙湖,摇摇头:“猜不出是何用意,还是安心等着吧。”
隶王妃与苏云轻笑道:“先前你做的衣裙,王爷很是喜欢,多谢你了。”笑容里带着一丝羞怯与欢喜,脸上微微泛红。
苏云却是舒了口气,看来她是真的得了隶王的眷顾,只是这眷顾却是能维持多久,只怕是难说。那位隶王想必也是风流不羁的性子,既然能为了妾室两年不曾见过隶王妃,也能为了一身衣裙给与些许的爱宠,可是未必是真心,她很是替隶王妃担忧:“那位贺良媛……”贺良媛肯就此罢休?
隶王妃正要开口说话时,却听一旁有人笑道:“非但是隶王妃要好好谢过苏娘子,便是我也要与苏娘子好生道个谢呢。”韦良娣用团扇掩着脸似笑非笑地走过来,口中说道。
苏云一愣,忙起身要作礼:“韦良娣。”
却被韦良娣一把按住,她口中说得亲切:“当不得,你如今可是王爷与我的恩人,哪里敢当你的礼,快坐下。”却是盯着苏云不放,目光中有深深的戒备。当日寿王说起此事来,难得地露了笑,看来这位苏娘子怕是不一般。
苏云实在想不到自己如何与寿王有瓜葛,迷惑地望着韦良娣:“不知良娣所说是何事?我与寿王殿下从未见过,如何会……”
韦良娣笑的和善,却是眼中闪过一抹厉色:“苏娘子太过见外了,先前王爷出城之时却是遇见贼人,险些被贼人所伤,多得娘子出手相救,才能安然回转王府。原该登门道谢,实在是这些时日脱不开身来,今日宫宴上娘子也在。我岂能就此不理,自然是要好好谢过娘子,待回了长安,必将奉上重礼。”
苏云听得更是云里雾里,她何时出手搭救过什么被贼人所伤的寿王?更谈不上送他回寿王府。要说搭救。她只救过一个被缉拿的贼人倒是真的,难道那贼人……就是寿王?!苏云惊得不知怎么好,不由地向对面皇室勋贵坐席上看去,一个一个搜寻着,直到目光落在其中一人身上,再也挪不开去。那个……可不就是挟持她的贼人,寿王李瑁?!
韦良娣在旁看得明白,这苏娘子果然是另怀心思。竟然公然这般盯着寿王不放,分明是有意勾引寿王,当着她的面就敢这般猖狂,看来那搭救也是有意为之,为的只怕也是攀龙附凤。跃上枝头的野心。
她冷冷一笑,向苏云道:“苏娘子。你宽心,待回府我必然叫人送了大礼到府上,聊表心意。”
苏云回过神来,惊慌地摇头:“不,不必了,多谢良娣美意,不过是举手之劳,不敢居功。”她哪里敢要,那位寿王殿下可是挟持了她进城的,还被她当作贼人看待,若是追究起来,只怕小命难保。
韦良娣看着苏云,却是目光越发深邃,这苏娘子果然好打算,不肯要这些蝇头小利,可见是打算深远,怕是不会轻易松手,奈何她救了王爷,一时只怕不能对她动手,还是慢慢打算才可。
隶王妃与韦良娣素日并无太多往来,见她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也插不上话,只是静静在一旁打着团扇乘凉。
人声鼎沸之时,不知从何处传来一阵清幽的琵琶声,似有似无,若有若无,自芙蓉花树后慢慢传来,由弱变强,由淡转浓,渐渐高声起来。正在交头接耳议论不止的人们慢慢都停下来,侧耳倾听着这清澈的乐曲声。
忽而从花丛后慢慢走出一位身着火红纱罗大袖低胸缦裳束胸裙的女子,头上簪着一朵同样火红的扶桑花,却是赤着一双雪白玲珑的小脚,踩着妖冶的舞步慢慢跳到园中。不只是她,花树后出来了一位位衣着各异的女子,金黄的美人菊,妃红的秋海棠,粉色的木芙蓉,碧蓝的幽兰……一位位美艳夺目的女子以不同的舞步向园中而来,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此时的乐曲不再是单纯的琵琶,幽幽的芦笙,悠扬的箜篌,清脆的鼓点声,融汇在一起,叫人听得出神,而那一群舞姬也已经舞作一团,黄蓝红粉已经糅合在一处,很是赏心悦目。
忽然鼓点转急,琵琶之声陡然轻快起来,繁茂的芙蓉树下出来一位身着雪白衣裙,面容如同秋夜皎皎的月一般的女子,她素净着脸,却是那般夺人心魄,叫人忍不住屏住呼吸看着她,看着她一步步走向正中,看着她手里轻如无物的月白色披帛随着步子轻柔地飘动。比起先前簪着各色花朵各色服饰的美艳舞姬,她素雅地几乎毫不起眼,只是那容光和凛然众人的气度却是让人不能不看她,只能看着她,看着她举手投足,回旋作舞。
“这些衣裙也是苏娘子做的?”隶王妃愣愣看着舞姬中飘然若仙的杨玉环,许久才开口问道。
苏云轻轻点头:“是,照太真娘子的吩咐所做。”杨玉环要的是一枝独秀,要的是在玄宗心里最得宠的位置,只有这样不着纤尘的素雅在能在众艳群芳中脱颖而出,叫人无法忘怀。
一旁的韦良娣却是死死盯着对面席上的李瑁,看着他眼中的惊艳,看着他目光慢慢转冷,终于低下头去饮尽杯中酒,不肯再多看一眼园中的舞,她心如刀绞,恨不能冲上前去,狠狠质问他的心里到底还有没有那个女人。但是她不能,她只能强逼着自己不看李瑁,用生硬地声音开口道:“苏娘子好精巧的心思,为何那太真娘子的衣裙上却是没有半点花样?”
苏云晃了晃碗盏中的茶汤,淡淡道:“不过是人们都爱新奇之物,看那些鲜艳的衣裙看得多了,反倒是素雅的叫人一见不忘。”
话音未落,只听不远处,梨园里的花影亭中传来一阵抚掌大笑之声:“好!好!四娘却是瞒着朕,将这秋风破也谱成舞了,倒是叫朕大开眼界,这百花争艳之时,唯有四娘高洁亭亭,叫人一见忘俗呀!”是玄宗的声音,看来他已是龙心大悦了。席上众人忙都叫好,而女眷们却是难掩不屑的脸色,只是附和了几声作罢。
一身素衣白裙的杨玉环遥遥向亭中屈膝行礼:“多谢圣人夸赞,妾不敢当。”娇声软语,叫多少在场的男子失了神,这样的美人儿,叫人如何移的开眼去。
玄宗笑着与身旁的太子道:“四娘的心思最是巧,竟然能想出这等精巧绝伦的舞蹈来,叫朕很是喜欢。”
太子一脸笑容:“太真娘子舞艺超群,又是以父皇所坐的秋风破为曲调作舞,实在是叫儿臣大开眼界,当重赏之。”他贪婪地望了一眼娇艳美貌的杨玉环,一脸谦卑地向玄宗欠身。
玄宗噙着一丝笑意,望着太子:“既然连太子都说当重赏,那么朕便令杨氏入宫为贵妃,太子意下如何?”轻飘飘的一句话,似乎是无关紧要的一问,他却是目不转睛望着太子。
太子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却是飞快掩饰住了,一脸欢喜之色,开口道:“贺喜父皇得此佳人,此乃大喜之事。”他起身向着玄宗作礼,十分恭敬喜欢的模样。
玄宗收回目光来,望着杨玉环一笑:“此事不急,待顺圣皇后忌辰后,朕自会下诏召她进宫。”杨玉环是寿王妃,此时进宫名不正言不顺,只有寿王府有了别的正妃,杨玉环才能正式入宫,不会受人非议。
太子微微瞥了一眼低着头饮酒脸色冰冷的寿王李瑁,袖中的手捏着酒盏已经攥得生疼,杨氏已是彻底得了圣人的宠爱,寿王怕是要借此好好打压一番自己这位太子,若是任由杨氏进了宫,只怕他这太子也没有多久可以当了。他自然不会坐以待毙,当初武惠妃不曾的手要了他的性命,那么他李瑁也休想得逞!
他与对面席位上坐着的太子妃韦氏使了个眼色,是时候动手了,那边的宫宴开席之时就该是杨氏姐妹殒命之时。
太子妃轻柔地一笑,向身后跟着的东宫女官吩咐了两句,便转回头兴致盎然地欣赏着园中的歌舞,一脸赞许之色,仿佛眼前的歌舞才是她最关注的事。那位女官却是悄悄退入人群中,不见踪影。
这一幕不曾被旁人发现,只有下席上坐着的苏云看的分明,她知道怕是要动手了,却不知她能不能躲得过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