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正文 第十一章 醉剑逍遥落拓仙
慕容逸尘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在梦里,他成为一名救人于危难的大侠,受到万人景仰。
在梦里,他练成绝世武功,享受着天下无敌后的那份寂寞。
在梦里,他娶了一个天仙般貌美的姑娘,在红烛罗帐下细语温存。
梦中世界给了他作为少年人所渴望一切。
然而,也正是在梦里,当他拥有了一切的时候却遇到了一个前来向他挑战的人。那是一个刚刚会走路的孩子,手里握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宝剑。他也不知自己为什么就答允这个孩子,或许是成名人物向后进者的激励吧!
可是,这场比武的结果是他输了!
他,慕容逸尘,输给了一个刚刚会走路的孩子。
这怎么可能?
望着那个脸上带着胜利与轻蔑神情的孩子,他的心中猛地升起一股无名怒火,他真恨不得将这个孩子撕得粉碎,用他的血肉来洗刷自己的耻辱。于是他发疯似的挥舞着手里的剑冲向那个孩子……
“嗯——”,在那极端的愤怒中,他醒了。
“咳咳——”伴随着几声轻咳,慕容逸尘睁开了双眼。他发现自己仰面躺在一张干净的木床上,身上的伤口也已经被包扎过。只是他伤得的确不轻,稍一移动就透彻骨髓,所以,他连翻身都觉得很难。
回想起君韶歌那有如白虹贯日般的剑气,慕容逸尘敬佩之余隐隐感到一种被骗的感觉。这样强悍、精妙的剑气像是从一个荒废了多年武功的人手中发出的吗?退一步讲,凭借君韶歌这样的武功,就算荒废整整七年也足以轻而易举地把他打败。可是,君韶歌却是拒绝了他的挑战。
我当时怎么就信了他说的那些话?慕容逸尘躺在床上不免有些气恼。闹了半天,还得这位“重出江湖”的君大哥来救自己。而且一出手就是让他极有挫败感。
多少有些哀怨哪!
屋外有二人正在谈话。
“难怪你这些年来一直没露面,敢情是在北方,”一个温和、平缓的声音缓缓地起话来,慕容逸尘听得明白,那人正是君韶歌。
“怎么样,连你也有没想到的事吧?”只听一个粗犷的声音爽朗地笑着,“我这些年待在北方,每日里除了练剑就是喝酒,日子过得别提有多逍遥啦!这次我们两个回来探访亲友,本来她也想来和我一同看看你这几年怎样,可是一听说她那个妹下个月出嫁就连忙撇下我先回风云堡了。哎呀,我们家的那口子就是这样不消停,就像我们两个这几年住在北方,我倒是自在的很,就是她天天忙里忙外乱操心。”
只听君韶歌笑道:“嫂子是懂得持家的人,哪像你又脏又臭,整日里邋邋遢遢地不务正业。嫂子嫁给你真有点像是鲜花插在牛粪上。”
“一边儿凉快去,”只听那个声音笑骂道:“你这个混账子,几年不见也学会油嘴滑舌了。你嫂子还没嫌我怎么着,你倒装个一本正经的样子在那儿对我评头论足。当初也不知是谁喝的酩酊大醉,扎在泥坑里哭得跟娘们似的,那时候你不也是又脏又臭?”顿了顿,又道:“咦?干吗用这种眼神看我,我说错了吗?要不是人家丫头心好,谁把你给捡回去洗剥干净?说不定你现在还待在那泥坑里呢!”
只听君韶歌笑得有些不自然地道:“大哥这话说得有意思,什么叫把我给洗剥干净?”
那粗犷的声音哼了一声道:“少装傻,别以为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你自己过后翻脸不认账了,人家丫头咋办?这么些年,人家丫头万一……咳咳……你说怎么办?”
“什么乱七八糟的,弄得像是我把人家姑娘给怎么着了。明明是在说你,怎么扯到我头上来了?”君韶歌的话音里明显带有一丝不悦。
慕容逸尘听到这儿,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谁料这一笑竟带动他身上的伤,疼得他不禁“哎呀哎呀”地叫起来。
“吱呀”的一声,木门打开,只见君韶歌快步走进屋中,脸上满是欣慰之情地道:“你总算醒了,看来身上的伤没什么大碍,只需要仔细调养一些时日应该就可痊愈。”说到这里,不禁面露愧色,叹道:“实在对不住,我到底还是和那三个人拖延了一阵子,害你受这么重的伤。”
慕容逸尘摇摇头,释然一笑,道:“君大哥说哪里的话,若是没有你的相救,只怕我早就死了,再说那些黑衣人也确实很强。”言罢,忽地想起一事,问道:“对啦,那些黑衣人呢?”
还未待君韶歌答话,只见门外晃进来一个汉子,满脸笑意地道:“放心吧!以你君大哥的武功赶跑那帮废物还是绰绰有余的。”
君韶歌哭笑不得地道:“你这张嘴就不能说点像样的话吗?说得好像我也跟废物一样。”
那汉子笑道:“那些人若不是废物,只怕被赶跑的就是你啦!可是你看看,我今天一大早来看你的时候这位慕容兄弟还在昏迷不醒,能在你手下将人伤成这样,足见那些废物的本事也没比你低多少。”他边说边走上前来,慕容逸尘这才看清楚他的相貌。只见那汉子三十来岁的年纪,皮肤呈深棕色,肩宽膀圆,虎背熊腰,身材十分魁梧,方脸上生就剑眉虎目,高鼻梁下是略带微须的朱唇,端的是威风凛凛、仪表堂堂。然而,他的衣着打扮却是极为邋遢,一身又脏又破的灰袍满是补丁和灰尘,上面还沥沥拉拉沾有汤汁的污渍,脚上的草鞋也是沾满泥垢,就连身后负着的那柄宽厚的长剑以及腰间系着的酒葫芦都是脏兮兮、油腻腻的。而且,随着他的靠近,慕容逸尘忽然闻到一股说不出的腥臭味,那味道腥腥咸咸的却又臭烘烘的带有种油腻般的感觉,熏得慕容逸尘喉头一动差点儿没吐出来。
这汉子,怎一个脏字了得。慕容逸尘的心里不免作此想。
偏偏那人脸上还挂着一副欠揍的笑容,愈发令慕容逸尘看得不舒服。
君韶歌看出慕容逸尘面上露出的难色,忍不住干咳一声,那汉子知趣地向后退有几步,慕容逸尘这才觉得呼吸有些顺畅。他不觉用一种好奇的目光打量着那汉子。
只听君韶歌在旁介绍道:“这位就是人称‘剑啸风雷’的梁孤鸿梁大侠,也是我的结拜大哥。”
“啊?”慕容逸尘全身一震,险些从床上跳起来,他惊讶得顿时忘记身上的伤痛,结结巴巴地道:“你……你就是那个……那个一人一剑苦战三天三夜挑灭第一帮派问刀堂,使得太行太行以西不再受人物祸乱的大侠梁孤鸿?”看着那汉子点头称是的样子,慕容逸尘下面那句差点没气死梁孤鸿的话忍不住脱口而出,“你怎么会是这副脏兮兮的模样?”
君韶歌不禁放声长笑,抚掌道:“大哥,你看连慕容兄弟都说你脏兮兮的,可见你兄弟我并没有对你刻意贬低啊!”
梁孤鸿满脸通红,冲着君韶歌不满道:“你这个混球儿,这么多年不见,我特地千里迢迢地来看你,你不好好招待也就罢了,怎么还和别人一起编排我?”
君韶歌笑道:“大哥,不是存心编排您,实在是这不都明摆着的吗?”说着指了指梁孤鸿的那一身行装。
梁孤鸿上前一步,恼道:“什么明摆着的,哪个男人身上没有污泥臭汗?少在我面前充干净人。”
慕容逸尘突然咳嗽几声,朝着君韶歌尴尬地道:“君大哥,麻烦你将窗户打开,弟我实在是……嗯……实在是透不过气。”
君韶歌望了望梁孤鸿,佯叹着推开身后的木床。一阵带有桃花气息的风扑面而来,慕容逸尘顿时觉得有种再世为人的感觉。
梁孤鸿就算再傻,此时也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他指着慕容逸尘咬牙道:“臭子,少喘两口气你又死不了。”
慕容逸尘满脸苦笑,争辩道:“梁大侠,我也是没办法。您一过来我就喘不过气。”
君韶歌连忙解围道:“算了算了,大哥何必跟一个孩子斤斤计较呢?再说他伤得不轻,开窗透透气也是应该的。”连说带劝,总算将这点不愉快揭了过去。
许久,慕容逸尘长叹一声,对君韶歌道:“君大哥,其实说来说去,我还是被你给骗了。你的武功这么高,根本就不像荒废很久的样子,只是你不愿意和人动手而已。”
未待君韶歌出声,梁孤鸿在一旁接口道:“那是当然,神气环绕、英华内敛,这子的武功不但没有荒废,反而已臻于化境。只不过他对江湖中的事已经厌烦,才不愿再和人厮杀斗狠。若非你三日前遇险,恐怕他就要抱着这身功夫孤独终老喽!”
“三日前?”慕容逸尘面带讶色,“这么说我昏迷三天啦?”
“没错,”君韶歌口里答应着,眼睛却扫了一眼梁孤鸿,似乎是不满他方才的多口。梁孤鸿也觉察到那道目光中的不悦,当下只装作没看见,一屁股坐在屋子一角的木凳上。
君韶歌的目光一点一点转向慕容逸尘,道:“我承认先前对你说我武功荒废的事是在骗你,如果你还想向我挑战,等你痊愈之后,我接受。”
“可是我却不想再向你挑战,”看着君韶歌的眼中浮起的一丝疑惑,慕容逸尘年轻的脸上挂满笑容,道:“就像你和我说过的,即使打败你,我得到的也不过是虚名。再说以你那身绝顶的武功,我还没狂妄到不知天高地厚呢!”
“好!”梁孤鸿不禁竖起拇指称赞,道:“想不到,慕容兄弟年纪轻轻竟然已有如此气度,他日必定成就不凡。”随即心中百感交集,叹道:“唉!君兄弟,想你我二人当初若在他这个年纪想通此节的话,何以后来尝遍江湖中的百种滋味。天高地厚,呵呵,那时的你我可真的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一席话说得君韶歌也不禁对着慕容逸尘点头赞许。
二人的这番举动反而弄得慕容逸尘有些不好意思,他下意识地想要挠挠头,却发现手臂还疼着,于是微笑道:“弟不过有感而发,什么气度不气度的,可不敢当。”
却听梁孤鸿又赞道:“受赞而不骄,好!”
话音刚落,就见君韶歌故作深沉地道:“就属你肚子里墨水多。”
三人不禁开怀大笑。
笑罢,君韶歌对梁孤鸿道:“慕容兄弟虽然刚刚醒来,但是身上的伤没有彻底痊愈,仍是需要多多休息。咱们先让慕容兄弟好好睡一觉,待会儿给他拿些吃的补充一下体力。”
梁孤鸿连声称是,道:“这话说的对,先睡上一觉再吃上一顿,有助于伤势的痊愈。”转过身来冲着君韶歌吃吃笑道:“咱哥俩这么些年不见,今天晚上可要好好喝上一顿。”
“我,我也要喝,”提起酒,慕容逸尘顿时来了兴致。
“去,孩子家家,喝什么酒?”梁孤鸿故意板起脸。
“我都十九岁了,不是孩子。”
“那也不行,给我躺下养伤。”
梁孤鸿说着,也顾不得自己一身的臭味令慕容逸尘窒息,拉过一旁的被子给慕容逸尘盖好,这才和君韶歌走出去并关好房门。慕容逸尘适才说了好些话,只觉得自己也的确有些疲惫,于是就闭目睡去。
这一觉直睡到傍晚方醒,只见慕容逸尘和梁孤鸿进来先是帮他换了一下伤口上的药,又扶他坐起吃些稀饭。当然,慕容逸尘吃东西的时候,君韶歌就叫梁孤鸿先出去了,不然,恐怕他那一身臭气不利于伤者的进食。
好不容易等到慕容逸尘吃完,梁孤鸿才又笑嘻嘻地坐在房中的那张木凳上,和君韶歌东拉西扯。不过在慕容逸尘看来,君韶歌好像只是在随口应付着梁孤鸿,并不像是对那些事有什么特别高的兴趣。梁孤鸿看慕容逸尘比先前要精神得多,就开始向他询问关于那些黑衣人的事。
“你可知那些黑衣人是什么来历”梁孤鸿脸上的神情开始变得有些严肃。
这个问题其实也是君韶歌想要知道的。那日,他击败那群黑衣人之后也曾问过那些黑衣人究竟是什么出身,追杀慕容逸尘所为何事。然而,那群黑衣人却是死死咬住这些事不松口,为首的三个黑袍老人态度也十分强横,竟是宁肯死也绝不向君韶歌露出半句口风。君韶歌并没有杀死那些人,事实上他们若不是对慕容逸尘痛下杀手的话,君韶歌绝对不会出手。所以,见到那群人个个一副视死如归的架势,他也没和他们多费口舌,只是挥挥手示意那些人可以离开了。记得当时那些人的眼中流露出的诧异神情,君韶歌不免觉得好笑,江湖上的争斗已经抹煞掉人与人之间的信任,连放人这样的事也会惹人怀疑。
最终,那些黑衣人离去,而问题却留了下来。
今早,几年不见的梁孤鸿前来探望他,两人寒暄之后,君韶歌便将事情向他叙述一遍,请他与自己一同参详。然而结果是二人思考半天竟一无所获。现在,慕容逸尘不但苏醒过来,而且伤势有所好转,二人便希望慕容逸尘能够解除他们心中的疑惑。
“其实,我也不知那些黑衣人是什么来历,”慕容逸尘兀自心有余悸地道:“我只是在岳阳救一个孩子的时候才和他们接下的梁子,他们行事诡秘,手段狠辣,而且个个身手不凡,可是我想破了脑袋也猜不出他们到底隶属哪一个帮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