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五章告密(1600猪)
“死得好。”
崔安凤说着,突然打翻酒杯,像是恼怒至极,可瞧着他的脸色,唇边笑盈盈的,实在看不出喜怒。
殿上众人却被他摔酒这一出,吓得战战兢兢跪在地上,伶人停止奏乐,殿上越发安静。
唯独裴驹脸色不变,驹放下酒杯,“大司马既然有要事,我先告退了。”
崔安凤笑道:“龙驹既然累了,那就回去好好休息,改日再痛饮。”
荣卿望着裴驹离去的背影,不放心道:“上回裴驹公然救走四公主,这回四公主突然跳楼身亡,事出蹊跷,怕是也有此人的手笔,主公怎么就放了他?”
“别忘了,他身后是上阳城,暂时还动不得。”崔安凤眼神锐利起来,却又突然一笑,“也算你聪明,看出了其中的蹊跷。”
闲杂人等打发尽了,包括丽姬也回避退下,少了殿上靡靡之音,崔安凤反倒自得起来,自顾自在席上饮酒,荣卿干站在一旁着急,“听主公的意思,四公主没死?”
崔安凤没直接回答他,目光落在殿门口,唇边笑意加深,“瞧,告密的人来了。”
就见一抹鬼祟人影出现在殿门口,被带进来,战战兢兢跪下来,谄媚道:“奴才小名叫黄山,奉冯先生的命,来向大司马透露一桩秘密,四公主真正的下落。”
……
李琢处理完事情,走入暗道,他在黑暗中行走,却有种挣脱牢笼的畅快。
却在这时,冯宦官怒气冲冲找过来,劈头骂道:“畜生,以前我当你糊涂,现在竟还想拐走公主,私逃出宫!你们以为宫外就没有大司马的势力,照样一条死路。”
李琢被狗血淋头骂了一顿,脸色没变,只觉得诧异,义父如何知道这地方?很快他想起来了。
当年他被先帝迫害,无奈躲在床底下,不小心跌入暗道,等爬上来时,被侍卫捉住处置,义父看到了,从中周旋最后将他保下,同时也发现床下的暗格。
这些天公主失踪,他被禁军盯得紧,也被义父暗地里监视,李琢不是没有提防,但他视冯宦官如生父,就算到这时,也不愿伤透了义父的心,希望用多年父子情分转圜此事,就道:“如今四公主已死,大司马不会再追究,只求义父放儿子与公主离去,隐姓埋名,绝不敢暴露身份。”
冯宦官粗喘着气道:“你以为公主是谁,她是你的……”
李琢抬起头,目光疑惑而警惕,冯宦官却不肯透露半句,冷冷道:“她是你的主子,身来是皇室血液,绝不能流落宫外,你也是糊涂,光想着逃出去,就不想想你已经断了子孙根。公主现在年纪浅,还能被你哄住,日后大了,想要自己的孩子,或是床笫之欢,你怎么解决?为了男女之情,甘心放下宫里的大好前尘,一辈子苟且偷生,施展不了野心?还有你妹妹,你就忍心丢下她一个人在这,无依无靠,孤零零到死你们兄妹俩也没相认,对得起你亡母吗?”
冯宦官字字诛心,李琢听得脸色煞白,但他性格固执,固执公主一人,决定好不回头,咬断肠子也不改话。
冯宦官恨铁不成钢,除了那点子情分,也是觉得这样听话的一颗棋子,怎么舍得放了。为了让他死心,几乎是恶意道:“你把公主藏在泔水车里的事儿,我已经派人去传大司马,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了她。”
这话一出来,李琢脸色就变了,冯宦官偏偏还不放过他,步步紧逼,扇了一耳光,“畜生,你还去招惹大司马,要敢牵累到我,不如现在就处置了你。”
这一巴掌打下去,周围瞬间寂静,李琢突然沙哑一笑,在这之前,他被逼得无路可退,现在却步步紧逼,“我视您如生父,您却教会我杀人,扶持我在太后身边得宠,不是为了我的前途,是巩固您的地位。这些我都知道,可以不看破,但义父为何要说出来。”
冯宦官察觉到李琢身上疯狂涌出的阴郁,打了他一巴掌,李琢还是逼近过来,记忆里清瘦的少年,此刻脚下生出阴暗庞大的影子,像一座山,完全将他压在底下,此刻,冯宦官不仅受到生命的威胁,也受到来自权力上的挑战,颤声道:“畜生,你要做什么!”
他想要往外面喊人,李琢却紧紧捂住他的嘴巴,在他耳边,一字一句,低声道,“义父说得对,您在上面待太久了,是时候给底下人挪位子。”
冯宦官不可置信瞪着他,身体栽倒在地,很快没了声息,李琢看到这一幕,眼睛越发猩红,此时此刻,他站在黑暗中,尽情享受肆无忌惮的野心。
然而当他收拾好冯宦官的尸体,取走腰牌,匆匆离开暗道,迎着刺目的阳光,却感受不到一丝人间的温度。
禁军迎面走来巡逻,森严而冷酷,皇宫里无处不有崔安凤的影子。
就在这一刻,李琢突然清醒了,他现在是无法抵抗这个权倾朝野的男人,除了——
在这时,前方传来金铃铛撞击的声音。
宫中贵人的车座上,都会安置一对金铃铛,行走间互相撞击,以示前方的宫人避让,以免冲撞贵人。
现在迎面抬过来的车座,是从金池殿的方向过来,珠帘勾起来,露出男人俊秀的眉眼。
裴驹靠在车座里闭目休息,突然车座晃动,有人挡在跟前。
长柳见是一个俊秀妖异的宦官,立即拔刀冷斥,裴驹睁开眼,看到伏在地上的宦官,一眼认出了是李琢,让长柳下去,唤他上前。
李琢跪着上前,深深伏在地上,“求裴大人救公主一命。”
……
芙珠按照李琢的交代,顺着暗道走出去,钻进泔水桶的暗格,将自己缩成小小一团,捂住耳朵,尽量不听外面禁卫军经过的走动声。
很快,天亮了, 第一批泔水车运出宫,其中一只就载着芙珠。
她藏在暗格里,被颠弄得昏昏沉沉,半梦半醒间,忽然又梦见那张倒转的视线,冲她又亮又毒的一笑。
“小四儿。”
芙珠豁然睁开眼,大汗淋漓。
就在此时,泔水车停在宫门前,止步不前。
禁卫军将泔水车团团围住,乌泱泱的银白兵甲后,抬进来一架金漆车辇,坐着一个高大英挺的男人,正是大司马崔安凤。
太监递来弓箭,他对准泔水车,精准射倒。
扑通扑通的,一声接着一声,像是狂乱的心跳声,最后只剩下一只泔水桶,孤零零地立在车上,被寒风吹得抖动。
臭泔水流在每个人脚下,周围寂静无声,崔安凤从车辇上走下来,踏在泔水里,却像浸踏鲜血,带着戾气,径自走到最后一只泔水桶。
他瞄准,手中利箭射出——
箭术一向精准的大司马,箭射歪了,他不恼反笑,带着可惜的口吻道:“歪了啊,再来。”他说着,又搭起弓箭。
男人大手擦过箭的声响,清晰传进泔水桶里,芙珠满身冷汗,睁大眼,盯着射穿桶壁的那只箭。
这一刻终于来了。
芙珠害怕极了,咬紧牙关大出汗,眼前心里想着李琢的身影,他会来救她,
最煎熬的时候,崔安凤忽然丢开箭,伸手轻轻一摇桶身。
泔水溅出来,落在衣袖上,泛起一股腥臭味,他嘴角却慢慢裂开一个笑容,看着泔水桶扑通一声,重重倒砸在面前,从底部砸出来一个娇小蜷缩的人。
倒转的视线里,芙珠眼皮被脏水盖住,恍惚中看到男人冷漠而的面孔,崔安凤唇边带着微笑,让她明白了,刚才那一支箭,全是他的捉弄,逼她狼狈爬出来,向他求饶。
想到之前纠缠混乱的画面,芙珠抿着嘴儿,瞪住他,仿佛无声地在说,畜生。
她绝不向这个淫贱她的男人求饶。
哪怕死,她也不向他求饶。
脖子却一紧,疼起来,崔安凤捏住她的脖子,像轻轻捏住了一只蝼蚁,不费吹灰之力。
这个女孩,一次次撞破他秘密,最后从他那里偷走了最大的秘密。
他原本要杀她的。
没有理由不杀她。
崔安凤拂开她脸上凌乱的头发,露出两只干净清透的眼睛,他抚摸着她的眼睛,充满了愉悦,又带着一点怨意,他都要杀她了,她眼睛还是这么干净。
他想要破坏,却慢慢松开她的脖子。
芙珠重新获得呼吸,身子软软栽在地上,浸在了臭泔水里,崔安凤蹲下身,用缓慢的语调道:“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快找到你吗?”
崔安凤低哑的声音温柔起来,像在说情话,极具魅惑人心,芙珠小脸却煞白,紧紧咬着嘴唇。
她轻颤睫毛,像一只脆弱的蝴蝶,在他手心里来回扫动,却怎么也逃不出去。
“那个叫李琢的奴才有野心,知道了你的下落,急忙忙拿来邀功,那副嘴脸啧啧,”崔安凤微笑着,反正那李琢和黄山都是冯宦官的走狗,谁来告密都一样,而现在,他存心勾出她心里那团邪疑,“这样卖主求荣的奴才,你还替他瞒着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