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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748节

    她从来没有觉得这么委屈过。

    “我就是想再对你好一点,怎么这么难……”

    抽气的声音,被火堆的哔剥声淹没了,重黎正努力地帮她擦脸。

    她挫败地垂着眸,像被拔光了刺的困兽,头一回在人前显出了软弱。

    “怎么那么难……”

    她合上眼,额头抵着他的肩,捏紧了拳,却不知该如何发泄。

    重黎静静地听着她抽噎的声音,听着她前言不搭后语的抱怨,有时怨他,有时怨天道。

    最后,怨自己。

    这一路跑来的震惊,错愕,都被她哭散了,他捻着袖子,一点一点给她擦眼泪。

    “没事儿,桂花糕而已,咱们再做一次就好。”

    他收拾了一下灶台上的东西,的确浪费了不少,但剩下的还够做一份。

    他先将灶台下的火浓弱些,又给锅中添了些水,牵着她到一旁,将糯米粉和面粉倒入碗中,抬头看了眼,她眼睛还是红的,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那,惹得他笑出了声。

    “师尊哭得还挺可爱的。”

    陵光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却见他递了一小碗糖水来。

    “试试看?”

    她犹豫片刻,接过碗,将糖水小心地倒了下去。

    一次没敢倒完,分了好几回,一边倒一边警惕地看他的反应。

    重黎忍着笑,将粉搓成可以松松捏成团的粘糯粒,而后罩上纱布,用擀面杖碾碎几遍,再用筛网过一回,取一些花蜜淋上去,而后让陵光上手,将其装入木屉中,轻轻地捋平,再撒上所剩无几的干桂花,放在锅上蒸。

    “……之前霓旌教的还要复杂些。”她嗫喏,随即盖上了锅盖。

    话虽如此,她还是一瞬不瞬地盯到了出锅。

    桂花的清香与甜香混在了一起,扑面而来,她将木屉搬出来,小心地揭去,再用刀切成小块。

    重黎凑过来,看着这些刚出笼的桂花糕,不由得怔住了。

    “怎么了?”陵光素来对自己动过手的吃食都不大自信,今日尤其。

    他默然几许,笑得有些难受。

    “这桂花糕……很像那年你来魔界给我过生辰时做的那篮。”

    那时他将糕点打翻在地,看了几眼,同眼下这笼,十分相似。

    最简单不过的,他却没能吃到的生辰礼。

    如此久远的事,陵光倒是没他记得清,想了好一会儿:“那次是镜鸾帮着我做的,我俩都不太会,弄得一团糟,勉强做了一笼。”

    “毁在了我手里。”重黎想起来都恨不得抽自个儿一嘴巴子。

    陵光却不觉有什么可记恨的:“实话同你说,给你送去之前,我屋里留了两块,庚辛来我屋里瞧见,差点吃昏过去。”

    她好整以暇地将切好的一块塞进他嘴里,无奈地笑了笑。

    “错过的,总是心心念念,更好的都看不到了。”

    重黎怔愣地盯着她,眨了眨眼,咬了一口。

    甘甜,软糯,终将他记忆中滚了一地的遗憾都驱散了。

    茫茫雾气中,听见她说。

    “我希望你开心地喜爱我,而不是总心存愧疚,我想对你好,心疼你,是我乐意的,你可以骄傲一点,昂首挺胸地,来牵我的手。”

    她是笑着的,眼里仿佛映着烟火,令他挪不开眼。

    他曾在她面前惭愧得无地自容,可这些惭愧在她眼里,却只是庸人自扰。

    想了这么多年……他忽地地笑出了声。

    陵光看着他,虽不知他笑什么,但这笑声是释然的,轻快的,少年般爽朗。

    她不由得也跟着笑,拿着桂花糕,两个人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最后双双靠着墙根坐下。

    “你那日问我,可知送人紫阳花是什么意思。”重黎偏头看向她,好奇地扬了扬眉,“到底什么意思?”

    陵光屈着膝,似笑非笑地望着灶台下未熄的火堆。

    “紫阳花喻义忠贞不渝,上古时候,是拿来向姑娘家提亲的信物。”

    “啊。”重黎尴尬地扬了扬眉,“所以我头一回见你,就把你定下了?”

    陵光好笑地白了她一眼。

    “拉倒吧你,我当时想的是哪来的小屁孩,如此不知羞!”

    第一千零三十三章 好消息和坏消息

    偌大潮汐殿,从未像此刻这般鸦雀无声,周遭的气氛压得人不敢大喘气儿,饶是陵光这会儿都默默别开了脸。

    庚辛小心地瞥了眼前头背着身来回踱步的东华,到底没忍住,先出了声:“东华你也别气了,一晚上工夫,有什么事今日说也是一样的嘛。”

    “一晚上。”东华顿住,呵地冷笑了声,幽幽的目光意味深长地落在了下头的白衣青年身上,“不说我倒忘了,我在这等了一晚上。”

    庚辛自觉戳中了痛处,灿灿地闭上了嘴,朝陵光使了个眼色。

    重黎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试图解释几句,但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确实理亏。

    “我在潮汐殿跟江疑等了一晚上,你着急忙慌地跑到云渺宫做了什么?”

    “……做桂花糕。”陵光心虚地替他接了一句。

    东华素来沉稳,这都给气笑了。

    “桂花糕……?行,合着做了一晚上?”

    重黎抿了抿唇,实在不知该怎么说他才能信。

    司幽今晨才到,一进门就瞧见东华的脸色跟锅底似的,手里的剑捏得咯吱响,看热闹似的在那听了半天,忍不住上前拍了拍重黎的肩。

    “过分了啊,你小子把东华上神晾在潮汐殿也就算了,还敢跑去勾引陵光,一夜未归……”他细细咀嚼这这俩字,余光悄然一撇,正瞧见陵光藏在发下,红如血色的耳根,“这潮汐殿空空荡荡,一夜何其漫长,东华上神他不可怜么?”

    他笑吟吟地扬了扬眉,端的一副不嫌事大的嘴脸。

    重黎心头一跳,果真这话说完,东华那脸色以可见之速绿了下去。

    陵光实在听不下去了:“说得什么玩意儿,还不赶紧闭嘴!……东华,司幽素来口无遮拦,你是清楚的,昨晚不是重黎勾引我……”

    “那是你勾引他?”东华瞪大了眼,少有的口不择言。

    此话已不是语出惊人了,陵光额上青筋直跳:“不是东华,你怎么也跟着……什么勾引不勾引,压根没这回事儿!”

    司幽捶着重黎的肩,笑弯了腰。

    重黎强忍着给他一拳的冲动,咬牙望天。

    庚辛瞧着着风雨欲来的局面,无奈地扯了他一把:“帝君你够了啊,今日是来商议正事的,你怎么可着劲儿欺负东华?阿鸾呢,如何没与你一同回来?”

    她记得镜鸾上回惹了事,被陵光遣去酆都帮忙也有好些日子了,这节骨眼上,也该回来了才是。

    这一问似戳中了司幽的痛脚,嚣张的笑声戛然而止。

    “她……说不想跟本君一同来,自己先走了,这会儿大概在哪儿窝着呢。”他磕磕巴巴地答。

    庚辛蹙眉:“怎么,你俩又吵架?”

    “也不算吵架……”司幽欲言又止地啧舌,无端烦躁得很。

    没等庚辛这边弄清发生了什么,执明快步走进来,手里拿着好几张图纸,一抬头就瞧见这诡异的一幕,不由怔了怔。

    “这是……吵架呢?”

    见他来了,东华面色稍缓:“没有,你不是闭关了么,怎么又赶过来?”

    听他这么一说,庚辛想起确实有好几日没见他人了。

    江疑瞥见他手中的图纸,微微一诧:“这些都是……封天阵?”

    众人忽地静了下来,执明点了点头,将图纸放在案上,一张张排开,纸上所绘解释封天阵的图腾,还有些五行排布,八卦相位,画得很精细,于江疑所说的分毫不差。

    “我闭关,就是在琢磨这阵法。”执明面露喜色,先看向了重黎,“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先听哪个?”

    重黎一愣:“……坏消息吧。”

    执明说:“封天阵的确能杀了无尽,但这与苍梧渊下的封印相冲突,若要成事,必须先解了常羲上神那道封印,将无尽放出来,才能再度将他困入新的阵法中,一举诛杀。”

    “这岂不是很危险?”庚辛有些没底,“那可是连父神都忌惮的邪灵,常羲上神搭上性命才将其封印,十万年封困于苍梧渊底,不见天日,无尽定然满腔积怨,若解开封印,怕是会一发不可收拾。”

    十万年太平日子,不是平白从天上掉下来的,当初倒下多少仙神,才争来今日,却不得不在如此两难的境地里选择要不要冒险。

    她并非对神族不自信,只是无尽的强大,是深不可测的。

    “执明上神说得对,得把那道封印解开。”江疑深思之后,毅然道,“阵法与阵法之间势必相冲,未免有人居心叵测,前来相救,封印自是固若金汤,若直接在苍梧渊重启封天阵,封印反倒会成为阻碍我们诛杀无尽的盾,事倍功半。”

    “要让诸神施法,在九嶷山外筑起禁制,设法困住那邪魔。”东华思来想去,凶险是无可避免的,刚刚冲破封印的无尽应当还未完全恢复法力,或许真的有一线机会。

    “好消息呢?”陵光问。

    说到这,执明紧蹙的眉头终于松开了些,释然地笑了起来:“好消息就是,进入封天阵的人,并非只有死路一条。”

    此话一出,四下一片死寂。

    陵光难以置信地盯着他:“……什么意思?”

    重黎没料到会从他口中听到这句话。

    当日在这,众仙神面前,他说只要有一线希望,他便拼尽全力找出那条生路。

    他以为那只是信口一说,就连江疑都说进去的人是出不来的,他前世也亲眼见过陵光他们和无尽一起被困在漆黑的阵法中。

    高耸的冰墙,占据了半座嶓冢山……

    怎么可能呢……?

    但执明却丝毫不像说笑,指着画中的图阵,眸光莹莹发亮。

    “若四灵入阵,在五行缺一的状况下强行以血肉和元神填补,会遭阵法反噬,这就是为何我们献祭会死,而无尽只能被封印的原因所在。”

    “但重黎不同。他的命格与常羲上神一样,本就是天选之人,五行俱全,缺的只是如常羲上神那般深厚的修为和强大的灵力,只要二者俱全,阵法便会稳定下来,封住无尽少说一半法力,入阵之人便能与之相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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