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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625节

    怎么说呢,这小子是被长潋教得古板了些,但好在厨艺没有随他师父,做出来的饭菜虽及不上重黎,却不晓得是不是这些年吃多了的缘故,平平淡淡的家常味,还怪窝心的。

    这些话她自是不可能告诉步清风的,她如今是个阶下囚,还骗了他那么久,如今撕破了脸,他不往饭菜里下药就不错了。

    步清风也不理睬,只将饭碗和筷子推到她面前。

    烛火通透,他的脸色却是肉眼可见的难看,眼睑发青,尽是倦色。

    “你——没睡好?”余鸢下意识地问了句。

    问完其实有些后悔,她已经不是“余念归”了,作甚还装得关心他睡得怎么样?

    步清风微微一僵,似是不大想说话,动了动嘴唇,复又闭上。

    他本就是个不擅撒谎的人,心思也藏不住,可今日在她面前,却是在竭力克制了。

    他并无着急的意思,也不担心饭菜凉了会如何,可递到眼皮子底下的碗筷,仿佛在催促着她伸手。

    没等她想清楚,却发现他的目光落在了她腕上。

    尽管她拉低了袖口,但血迹还是渗了出来,她身上穿着的仍是天虞山素白的弟子服,一点血色洇开,都瞧得清清楚楚。

    她心头一咯噔,下意识缩手,却被他一把扣住。

    尽管她挣扎着痛斥他的蛮横无礼,抓着她胳膊的那只手却没有丝毫松劲儿的意思。

    直至掀起她的袖口,看到了血肉模糊的腕,他的眉头才微微皱了下。

    第八百五十九章 :人质

    “放手!”趁他怔忡之际,余鸢恼怒地将手收了回来,警惕地攥住了袖口。

    步清风倒也不恼,沉默须臾,似乎叹了口气,平静起身,走上台阶,关上门离开。

    他走后,余鸢悬在嗓子眼儿里的那口气才徐徐舒开,看向腕上的捆仙绳,不由庆幸方才没被瞧出破绽。

    眼前虽汤暖菜香,但火灼般的痛令她无暇顾及其他,只要能逃出这座牢房,走出云渺宫,她便能逃出生天。

    地下什么动静都听不到,她已经在这待了多久了?刚刚步清风开门进来时,诚然只有一瞬,但外头已然透出些许亮光。

    已经一夜过去了吗?

    她紧咬牙关,继续撕磨着腕上的捆仙绳。

    步清风半炷香工夫又回来了,墙边的女子依旧坐在那,与他离开时并无二致,她甚至连挪都懒得挪上一步,合着眼,全然一副心灰意冷的样子。

    捆仙绳依旧缚着她的腕,血顺着玉白的指滴在地上,有些瘆人。

    他径直走了过去,从怀中摸出一物,屈下身,正欲去捉她的胳膊,一度静默的女子陡然睁眼,腕上捆仙绳眨眼松脱,眼前地转天旋,待回过神,他已被逼至墙角,脖颈处传来一阵凉意,化为利刃的翎羽抵在了他的咽喉处。

    余鸢眼中杀意森冷,腕上血迹滴滴坠落,她在他反抗之前便按住了他的手脚,压低了声音警告:“这翎羽上抹了剧毒,你敢喊一声,我便要你的命!”

    她虽是女子,却也是修行多年的仙灵,凡人的气力难以与之相抗。

    步清风眉头紧锁,几经犹豫,终是收回了探向延维剑的手。

    见他如此识时务,余鸢也暗暗松了口气。

    她解开了捆仙绳后,正不知如何从地牢脱身,却不成想这小子居然还敢回来。

    听到开门声的瞬间,她便佯装无事的倚在了墙边,听着脚步声一点点靠近。

    仙灵的五感与凡人不同,便是合上双眼,心目仍在,只是这牢狱中布了禁制,视物模糊不清,她眼看着步清风从怀中掏出了什么东西,然她一心想逃出地牢,自是要抓住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她出手从未有过犹豫,而步清风也的确如她所料,没有任何挣扎的机会。

    直到此时,她才匀出几分精力来细看他手里的东西。

    那是一只土色的小陶罐儿,因方才的冲撞磕到了墙上,罐身裂了条缝,若不是他紧紧攥住,这会儿都该磕成两半了。

    青色的粘汁从缝隙中溢出,顺着他的腕一路流下,乍一闻竟有股药草香。

    “这是什么?”她警惕盯着这只罐子。

    步清风斜了一眼,淡淡答复:“药膏。”

    “……药膏?”她一怔。

    “嗯,药膏。”

    没人会在自家地方走动还随身带着药,何况这间屋子里除了她,也没人身上带着伤了,想起他方才的举动,再看看他此刻被毒刃抵着喉咙的样子,余鸢突然觉得有些心虚。

    不过想来这小子平日里就是个好糊弄的主儿,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种事儿应当也不是头一回了。

    她清了清嗓子,反扣住他的手腕:“眼下什么时辰了?”

    “……快丑时了。”步清风如实道。

    她眉头微蹙,心中暗道糟糕。

    昆仑山丑时日出,天一亮她便更难脱身了。

    她看了步清风一眼,强硬地将人拽起来,往石阶上一推,随即从身后抵住了他的要害,将人制住,厉声道:“你在前头带路,不许旁人近前,否则我杀了你!”

    步清风被推得一个趔趄,右腿磕在台阶边沿,忍着疼痛回头瞥了她一眼:“你想逃出昆仑?上神和我师父都在外头,定能觉察到,你不过是负隅顽抗。”

    这淡然的口气余鸢听着尤为来火,转念一想,这节骨眼上倒也不必同一个小辈一般见识,离开昆仑要紧。

    “你的性命如今拿捏在我手中,天虞山大弟子若是死得这般草率,你师父和陵光上神于心何忍?”

    “你可高看我了。”步清风目光骤冷。

    余鸢低笑了声:“有没有‘高看’,出了这道门便清楚了,走!”

    她厉喝一声,逼着他走上石阶,推门出去。

    地牢入口在云渺宫偏殿,如他所言,陵光立时便觉察到了异动,二人还未踏出第一重殿门,便被拦住了去路。

    余鸢认识她这么多年,却是头一回在她脸上看到如此凝重的脸色,即便是匆匆赶来,手中连把灵剑都没有,她站在这,便如巍巍昆仑山脊,不可撼动。

    她还未开口,余鸢便觉如芒在背,寒意阵阵直冲天灵。

    至少那么一瞬,她切实地感觉到眼前的人对她起了杀心。

    神明的杀意比任何妖魔鬼魅都要锋利刺骨,纯粹得不带任何喜悲,便是动手杀人,也永远高高在上,遥不可及。

    余鸢太清楚她的能耐,若被近身,绝不是对手,何况她即便没有带霄明,不染总是在的,她还没有蠢到以为自己能与取回真身的上神相抗。

    眼见着陵光上前一步,她手中毒刃当即抵在步清风咽喉处。

    “不许近前!否则他活不过今日!”

    陵光顿住,看了步清风一眼。

    那柄毒刃贴着他的皮肉,已有红灼之相,他分明已经感到了疼痛,却只是皱眉忍住,一言不发地望着她。

    “让开。”余鸢眼中杀气极重,“放我走,我自会留他一命,否则……大不了鱼死网破!”

    “你觉得我若要杀你,是一个人质能挡得住的?”陵光蹙眉。

    余鸢冷笑,手中毒刃险些刺破步清风的脖子:“那你试试啊,看是你的不染快,还是我杀人快。”

    步清风闷哼了声,陵光下意识地退了半步,紧盯着余鸢的一举一动。

    “你一直作为‘余念归’出入昆仑,早在八年前便知我还活着,何以没有告诉无尽和执明?”她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找出破绽。

    只是这句话亦是她一直想问她的,无尽和执明八年来再未骚扰过昆仑,这实在不像是知道她还在人世后该有的反应,思来想去,仍觉蹊跷。

    然余鸢并无半分松懈,死死扣着步清风,她稍有动作,他都难逃一死。

    第八百六十章 :脱逃

    “说了如何?不说又如何?”余鸢全然不以为意,“不过是觉得结果都一样,既然知道了长生之血不在你身上,我何必白费心思。”

    “即便离开昆仑山,于你也绝无好处,无尽城府极深,不可与之为伍。”这是她最后的劝诫。

    “不可与无尽为伍?呵,难道你以为我还有做回仙灵的机会吗?”余鸢“呵”地笑开了,“我与无尽,与玄武,不过是彼此利用,各取所需罢了,倒是你——死了还能干干净净,一了百了,偏偏不知好歹地回来,谁才是最可怜的那个,还难说呢……”

    她啐了出来,仿佛从牙缝间挤出了满腔怨毒:“不过是个注定要死的傀儡,哪来的自信对旁人说教。”

    这话就在步清风耳边,如此讽刺,他不由得皱了下眉。

    陵光亦心有不快,若此刻只她二人还好办些,但步清风的性命还拿捏在她手里,知晓了她以余年归这个身份在天虞山蛰伏多年后,陵光愈发不敢确信自己是否真的了解眼前这个女子了。

    从怯懦不知世到借无尽之手血祭神族,她的心到底能有多狠,谁都不好说。

    余鸢一面盯着陵光的一举一动,一面拖着步清风,缓缓朝着殿门走去。

    陵光若敢暗中施法,她定会痛下杀手。

    门外传来意料之外的动静,长潋等人已赶至门外,原是陵光赶来之前,让孟逢君去长瀛阁传了口信,望见步清风受制,众人皆吃了一惊。

    陆端华的脸色极为难堪,诚然已听孟逢君说明原委,但在亲眼看到自己的徒弟对昔日同门刀剑相向之前,他一直持怀疑态度。

    他印象中的余念归,虽有些小聪明,但绝不是这等杀孽深重之人。

    可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不认。

    他欲出声,可眼前这张熟悉的脸上,尽是他倍感陌生的神情,启唇才发现自己一时竟不知该唤她什么。

    随行的几个弟子唏嘘惊呼,引得余鸢留意,令她更为谨慎。

    “谁都不许近前,我离开昆仑山,他才能活。”她没有半分玩笑之意,手中毒刃不曾放松分毫,随时都能让人血溅当场。

    步清风在她手中,长潋等人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带着步清风,从八隅崖一跃而下,朝山下掠去。

    “清风师兄!”孟逢君疾奔数步,却仍是迟了,跪在崖顶失声惊呼,一直有所犹豫的心骤然涌起慌乱。

    她怎么都没想到会发生这等事,相识多年,即便往日种种都是余鸢筹谋已久的逢场作戏,平日里清风师兄待她们的好,却也都是真的啊。

    一夕间同门变仇敌,她忽然不太确信余鸢是否真的会全须全尾地放步清风回来。

    若是她离开昆仑后突然反悔,步清风会是什么下场,光是想想都叫人背后发凉。

    陵光神色凝重地望着半山浓云吞没了那二人的声音,转而朝长潋使了个眼色。

    长潋心领神会,与她先后跃下山崖,两道流光顺势没入云间。

    从山巅直坠而下,寒凉的云雾刮得人睁不开眼,无论出于何故,步清风的确感到制住他的手忽地一松,在落地的同时,他当机立断反手一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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