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02回:他从没要抛下她
跋涉千里,隋御终率领五千精兵回到锦县地界上。途径盛州境内时,上至知州耿秋容下到聂淮、许延,纷纷夹道拜见。
隋御没给耿秋容好脸子,甚至比陪康镇来盛州那次还要恶劣。因为隋御在离开雒都时就已预料到,雒都那边不会把军饷及时拨发下来。
真以为这北黎王朝除了隋御就没有其他可率兵打仗的将领了么?光都督府里就有不少好苗子,隋御对那个挑衅过他的小将卢伟就很有好感。
只不过待在京城里的武将们心里都明镜儿,这份差使谁领谁倒霉。国库都贫瘠成什么样子了?没有军饷军粮让将士们拿什么打仗?仅凭那一股子满腔热血?
所以大家特默契地把隋御这个战神推到前面来,不是非他莫属,而是只有他肯应承下这份差使。
军饷的问题巴望不上雒都,隋御必然将目光转移到耿秋容这个贪官的身上。
当时隋御用马鞭指向耿秋容,用命令的口吻说:“你欠康镇多少粮食,两日内给我送到锦县边军军营中去。”
耿秋容没敢反驳一声,他知道事态的严重性,倘或锦县失守,整个盛州必将遭殃。他此刻站在这里,就是跟隋御“明志”,希望和隋御同舟共济击退外敌,共保北黎山河。
可盛州仓廪同样匮乏,这是老早就清楚的事实。耿秋容知道,隋御故意提康镇就是在警告自己。康镇被属下杀害的面上理由,就是长久不发军饷导致众人不满。
是以耿秋容捅了自己的腰子大放血,准备拿出自己这些年积攒下来的老底儿去邻州购买粮食。
雒都是指望不上了,要是隋御打了败仗,他弃城而逃会被北黎追杀斩首,若是投降外敌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要是隋御能制伏发狂的南鹿和不安分的东野,那么……整个盛州都会成为隋御的势力范围。
耿秋容盘算着后路,太懂得识时务者为俊杰,跟随隋御是他最好的选择。
许延和聂淮的身份是商贾,边境受敌自愿出力,特大方地捐赠出银两和粮食。当然了,许家的富有程度和聂家没法子相比。锦县盐场可捏着聂家的命脉,聂淮现在比任何人都担心锦县被入侵。
隋御坦然接下他们的驰援,未在盛州休整便开拔回往锦县。开始的时候还没有什么反应,当离锦县越来越近时,心下却开始五味陈杂起来。
那锦县上的护城墙,隋御和康镇走过不知多少遍。当初他在那上面跟隋御表忠心,道不管隋御想做什么,他都会义无反顾地追随。离开锦县那日,他在城门下对隋御说:“盼与君早日重逢。”
苗刃齐兜着官袍一路小跑迎过来,脸上都笑开了花,隋御回到锦县,他终于可以安下心来。
隋御侧眸乜斜他一眼,挖苦道:“苗大人为锦县百姓鞠躬尽瘁,才多久没见,怎地瘦了一大圈?”
苗刃齐心道,南鹿和东野都打成什么样了,万一哪天他们再发起疯,把矛头对准锦县该如何是好?尤其康镇意外暴毙,隋御还未接任边军统领前,苗刃齐愁得根本吃不下饭。
苗刃齐点头哈腰地赔笑,那厢,边军一众将领也都上前来,迎接他们这位新统领。新统领是老朋友了,就是身份发生了转变。
“南鹿和东野的战事到了什么地步,速速与我详说。”隋御略掉一切客套言语,直奔重点。
原来就在这大半个月的时间里,南鹿已有两三批增援队伍陆续赶来,东野的海岸线上停泊着大量船只,大有举国搬迁的意味。
阜郡在东野小郡马的带领下,突然举起反抗旗帜,已和南鹿在阜郡与赤虎邑之间彼此试探过几次。
如今的东野一分为三,三位郡马各有几个族帐相拥戴,对外都宣称自己是正统。可敢于跟南鹿正面交锋的,只有以阜郡为代表的小郡马一派。而大郡马和二郡马,则始终按兵不动。
隋御立马判断出来,侯卿尘已彻底亮开身份成功上位。他得赶快回到侯府,将阜郡那边的情况了解清楚。
“如今赤虎关被南鹿人把守,对咱们北黎……”掌事的参将想了想,坦诚地说,“侯府家将把北黎这边的海岸线封的死死的,盐场还在有条不紊的运作着,暂时没有受到影响。”
“你叫什么?”
“末将段杰。”
“康统领出事后,你处置的很得当。”隋御扯开墙壁上的疆域图,重新审视三国现下的处境,“将康镇遇害的所有经过,一字不落地叙述给我。”
段杰不敢含糊,忙依言照做。
听毕,隋御对身旁人吩咐道:“去建晟侯府,管他们要两坛康将军平日里最爱喝的酒回来。”
侍卫随即应诺去办,隋御便在段杰的带领下来到康镇的墓前。
“统领要验尸么?”段杰已改了称呼,以前这帮兄弟都管隋御叫侯爷,世事无常,这位侯爷如今成了他们新的统领。
“让他安息吧。仵作的尸检我已看过,死因可确定。”隋御揭开酒坛,将一整坛酒洒在墓前,“自杀那几人尸体在哪儿?”
“给胡乱丢到乱葬岗里了。”
隋御提起另一坛子酒,仰头狂饮起来。俄顷,酒坛已空,隋御摸了摸嘴角,道:“去乱葬岗把人给我翻出来,腐烂成什么样都没有关系。两个时辰以后,去建晟侯府叫我回来。”
说着,隋御吹响口哨,那匹跟了他一路的新战马飞驰奔来。他一跃上马,很快消失在众人眼前。
另外两位副将这才幽幽地走上来,其中一个叫武东的说:“隋将军这是什么意思啊?”
余下那个叫石嵩的道:“咱们照做便是,隋将军定会给康将军一个交代。”
其实范星舒、古大志等人也去了锦县城门口,只是见众人都围在隋御周遭,他们不宜上前打扰主子处理正事,遂悄然退回侯府中等待。
不过在隋御回来之前,建晟侯府已露出真正实力。近万人的家将突然“从天而降”,世人这才恍然大悟,隋御这些年在锦县上是卧薪尝胆啊!
范星舒下意识地往隋御身后瞟了几眼,邓媳妇儿、芸儿带着隋器急匆匆地赶过来,须臾,俱是一副失望透顶的模样。
“夫人果然没有回来。”芸儿控制不住地哭起来。
隋器扑到义父怀里,凄哽地问道:“爹爹……娘亲呢?”
隋御抚了抚长高不少的隋器,愧疚地说:“她在雒都。”
“娘亲为啥没有回来?大器在家特别听话,认真听学,认真习武……”
“她……怀了你的弟弟,不能远行。”
隋器强迫自己接受义父的说辞,大大的眼睛里全是眼泪。但是娘亲说过,男子汉不能总掉眼泪,他已经长大了,更要听娘亲的话。
“骗人,侯爷惯会骗人。别以为我们这些妇人不懂得你们那些弯弯绕,就是雒都那些王八蛋扣住夫人,不让她回来!”
芸儿跟当年一样,怨怼起隋御来,什么顾忌都没有。她所知道的这些,皆是范星舒等人议事时,偷偷听到的一点内容。
金生慌慌张张地跑过去,一边捂住芸儿的嘴,一边将她拖拽走,口里不停地解释道:“侯爷莫怪,这妮子今儿没吃药!”
范星舒欲言又止,最终说道:“侯爷,我先将阜郡那边的内况和锦县这边的布局跟你汇报一下吧。”
几人一起迈入尘封许久的霸下洲东正房内,自从隋御和凤染离开后,除去水生荣旺他们隔三差五进来打扫,便再没有人走进来过。
隋御环视屋中熟悉的陈设,内心倏然酸楚起来,没有凤染的家,根本就不是家。
“达吉是凌澈一手培养起来的,阜郡松氏更是一心向着尘爷,翁徒、鄂伦等文臣武将也都逃到阜郡去,尘爷如今得到他们的拥戴,算是开了个好头。”
“缺钱么?”隋御干脆利落地问,“阜郡能支撑多久?”
“肯定没有丹郡富庶,狄真跑回老巢,实力尚存。”范星舒在紫檀大案上铺开舆图,指给隋御瞧,“东野现下一分为三,被南鹿折腾的不成样子。那个栾君赫肯定很乐意看到这个情形,这太利于他们趁机蚕食东野的地盘了。”
“将我的身世放出风去,让整个东野都知道我姓‘松’,锦县边军支持阜郡族帐和小郡马,侯卿尘一声令下,我们就出兵。”隋御掷地有声地说。
“这,这样一来……”范星舒话到嘴边还是不敢问,他担心自己的言行给那个人带来不便。
“这层关系在明面上我还不会承认。你在担心凤染的安危?”隋御喉头攒动,“是不是?”
“侯爷这么做有利于战局发展,可一旦让雒都听到风声,你就等于彻底跟雒都那边决裂,夫人……夫人……”
“常澎和季牧跟随你,你们三人带上一队人马,替我回雒都救出她。”说到这里时隋御落下泪水,“带她离开雒都藏起来,待把孩子生下来再从长计议。”
“你信我?”范星舒不可思议地摇头,“你信得过我?”
“我会竭尽所能,快速将三国繁乱的局势摆平,争取亲自去接她和孩子回来。”隋御郑重跪地,痛不欲生地恳求道:“替我护住她!”
范星舒真的受下隋御这一拜,他知道隋御回锦县是十万火急,康镇横死,军中不能一日无将。边境硝烟随时都可燃起,隋御必须立刻、马上回来主持大局。
把凤染暂留雒都是不得已而为之,想来顾光白、许有德等人都被他这么拜托过了。男儿志在沙场,可心却滞留在挚爱的女子那里。
“我明日就动身。”范星舒吹了吹龙须刘海,笑道,“定为侯爷把夫人和世子平安带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