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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95回:是谁率先动的手

    隋御端起案几上的凉茶缓缓灌入喉中,眉间冷然地说:“的确有种错付了的感觉,我被耍的团团转,信仰和坚守统统坍塌了下来。”

    许有德处之泰然地睃了他一眼,摇首道:“非然。”

    隋御迎上许有德的目光,坦然地说:“许公公总是慧眼独具。”

    “知道咱家为什么把筹码下在你的身上么?”

    “我终究是您看着长大的。”

    “江山易改,禀性难移啊……”许有德抬手搓了搓自己布满皱纹的脸,“跟对了主子,待海清河晏那日,或许君上还能为我们这些无根之人说几句公道话。”

    “公公!”隋御情深义重地道。

    “阉党并不是全都误国,没有哪个男人会自愿走上这条路。到了我这个年纪权利早已看淡,可若风他们早被迫裹挟到朝堂的腥风血雨之中。与其怎么着都要站队,我能为徒子徒孙们做的便是押对赢家。”

    许有德所言句句诚恳,他心中那股激动之情隐隐流露出来。

    隋御想起多年前,他陪着裴彬游览于宫中藏书阁内。许有德恰被派到那里整理书籍,那天他发现了裴彬和隋御的身影,然后语重心长地说:“多读书总有益处。”

    隋御记得他能写出一手漂亮的颜体书法,四书五经更是信手拈来。也只有这样修养的人,才配坐在司礼监掌印太监的位置上。

    “公公在这高处待了多年,看到了太多外戚专权,外敌入侵、世家结党、同室操戈……”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许有德感喟地说,“他们看不见,他们永远都不会看见百姓们的疾苦。”

    “装睡的人怎能叫醒?”

    “建晟侯想做什么,就去放手一搏吧。”

    “曹太后怨恨元靖帝勾搭外族,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先帝头上。她看不到、更不想承认,把北黎带到今日这种局面里的正是他们曹家。北黎的皇帝姓裴而不姓曹。一山不容二虎,更何况一国呢?”

    “可裴氏又出了些什么样的子孙?若说曹氏是恶鬼,那裴氏便是养鬼之主。裴氏皇脉后继无人,昨日裴彬倒下去,今日扶上来裴寅,若裴寅有了皇裔,一二岁的孩童更好做个傀儡。”

    隋御负手起身,望向窗外微微破晓的天际。他对裴彬没有什么怅恨了,不管他对自己都做过什么,他早已为自己的过错付出生命的代价。

    裴彬那张清秀的脸庞再次浮现在隋御眼前,他痛苦地哀求自己,要拼了性命守护住他的安危。他以前一直照做,为这位主子已失去一条性命。

    以后他要为自己而战,为自己闯出一个天!

    “曹太后要封我为王,要我回漠州重掌兵权。”

    “侯爷打算接受么?若是从漠州起兵,未尝不是一种好的选择。西北各州仍奉侯爷为神话。”

    隋御转头看向许有德,道:“她既然敢让我回去,就代表西祁定会打过来。我倒戈枪头对准雒都?曹家是打算把我架在火上烤。”

    “那侯爷的意思是?”许有德迟疑了一下,问道。

    “漠州终究得回去,但不是现在。先让宇文戟在那边撑一阵,我就不信他能敞开边境大门,给西祁鞑子做带路的走狗!”

    隋御更加坚定,得到禁军兵权才是克制曹家的法宝。既然北黎是从根儿上开始烂的,就得从根儿上开始治起。

    梅若风亲送隋御回府,途中向他汇报了找寻旧部女儿的进程。隋御了然校事厂的办事效率,知道这件事他催与不催,梅若风都会竭尽全力地去办。

    “还有一件事,替我去挖一下司尧的底子。”

    梅若风没有多言,只抱拳应诺。隋御得把司尧从宫卫军统领的位置上拉下来,这是他当前要做的首要任务。

    一夜未归,凤染一夜都没怎么睡。隋御抱歉地躺回她的身边,替她把蚕丝被轻轻往身上拉了拉。

    凤染转过身朝他动容一笑,说:“还顺利嘛?”

    “顺利,特别顺利。”隋御喉头滑动,哽咽地道,“我好困,想让娘子陪着我多睡一会儿。”

    凤染伸臂搭在他的腰际上,娇声道:“我才不陪你呢。”说着,已重新闭上双眸,悬了一夜的心终于放下去。

    一个多月后,锦县,建晟侯府内。

    今日丁易过来报账,水生把大家伙都召集在霸下洲里。不仅有邓媳妇儿、芸儿等人,还有李老头、老田、老卫以及常五。

    因为夏季已过,秋天来临,这意味着各处庄稼将在不久后陆续收割。又是一年丰收季,这一年对于建晟侯府来说无比重要。

    “今年因着海上原因没有打渔,但盐场收获颇多。这点不用我细说,大家心里都明镜儿。”丁易将本月的月盈账目上交给水生,笑呵呵地说,“说真的,我丁易真没见过这么多钱。”

    水生接过账目大致翻了翻,道:“这个月又翻了一翻?供求量这么大呢?”

    “谁家不吃盐呢?咱家的盐质量好还便宜,百姓们都认可。不满你们说,光这个月就有三家盐商来找过我们。要不是咱跟聂家有契约在先,我真快被他们说动了,谁家开的价都不比聂家低。”金生笑得合不拢嘴,稍稍得意地说。

    “除去盐场,第二茬儿土豆也快成熟了。这些土豆卖不了多少钱,但百姓们都需要。”丁易继续回禀道。

    水生点点头,又看向金生,说:“你那边呢?”

    金生这才把他从各家铺子里收回来的月盈翻出来,“哎呀,生药铺子、米酒坊……除去跟吴夫人她们合股的那几家酒楼有点亏损,其他铺子都稳步进账。”

    邓媳妇儿和芸儿已开始噼里啪啦地打起算盘,水生向坐在一隅的李老头欠了欠身,说:“该您老说说了。”

    李老头害羞地笑笑,咧开没有门牙的嘴,笑蔼蔼地道:“咱家庄稼长势很好,今年扩种好几百亩,到时候丰收得费点人力。”

    “这个好说,我到时候提早给您老预备好。”

    “阜郡那边呢?”水生这话是在问老田和老卫。

    他们俩此番是和侯卿尘一同回来的,二人在阜郡上待了半年有余,一回到侯府亲切的不得了。

    “阜郡那边不行啊,瞧着还得再过一个多月才能收割。开始我们还觉得长势不错,可一回来瞧咱家地里那些稻谷,真没法子比较。”老田挠了挠头,如实说道。

    老卫跟着解释道:“阜郡那地方土壤倒是不错,关键气温偏低,加上这是头年种植。肥料有点跟不上,估计明年才能改观。不过阜郡族首足够支持,自打上秋以后三天两头往山坳里跑,咱确实是卖了力气的。”

    “那便好,铸铁让阜郡赚了不少钱,待秋收一到,他们就知道粮仓堆满是什么快活感觉了。”

    “夏家那片地说实在的不太赚钱,跟其他地方没法子比较。又要赋税又有劳力,还得向夏家交租子。”常五是第一次被请进侯府里,他拘谨地搓着双手,憨厚地道。

    金生和水生互相对望一眼,那块地凤染洽谈的早,那时候还没有贩盐、铸铁这些营生。谁知后面能有这么多变数,如今看来那里确实是可有可无的苍蝇腿了。

    “那就等契约满了再定,看那时候夏家想不想卖地。你先在那边看守好,六百亩田地能产出很多粮食,你的担子也不轻。”

    霸下洲里商议的正起劲儿,范星舒和侯卿尘则站在一处哨亭上远眺。入秋起了风,风势在哨亭上更猛,将二人的袍服都吹鼓起来。

    “大兴山都快被我们掏空了,府里府外、山腰山坳。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人了。幸好夫人在临去雒都前,把贩盐的路子给打通,不然就靠咱们那点老底儿真撑不下来。”

    “兵刃销路也很好,东野各郡都在暗戳戳地购买,我也算给侯府出了点力。”侯卿尘一手抚着栏杆,“我打算正式和其他郡城开始联络。”

    “要不要再等等?秋收一过,你的腰包也能鼓一点。到时候腰杆子硬气,不愁他们不向着你。”

    “人家几代建构起来的丹郡,怎是我在阜郡潜伏一年就能媲比的?丹郡依靠深山老林,总有源源不断地资源。”

    “哎,狄真适不适合坐在国主宝座上,你心里最清楚。这才登基多久,对他的抱怨声连锦县百姓都有所耳闻。得王位者不走正道,终究不被臣民信服。”

    范星舒说的很有道理,狄真只有在上位那阵儿短暂收买了人心,但随着统治加深,种种问题逐步暴露,经由这么长时间的管理,东野的境况并没有得到改善。尤其是各个郡城之间的矛盾,反而越来越激化了。

    “也不知阿御在雒都到底怎样?”侯卿尘皱起眉头,“我这边得加快些速度,才能为他争取时间。”

    “小郡主就要临盆,你总得守在自家娘子身边,待她为你生下孩子再出去斗争吧?”范星舒一副老父亲的模样,“小郡主这几个月熬得可不容易。”

    “我知道。”侯卿尘自责地垂下眼睑。

    “正好尘爷今儿回来,不然我也打算今日收网。”范星舒从袖口里取出顾光白传送回来的书信,“是安睿亲手交给我的,他已经把自己关在霹雳堂里大半日里。到底兄弟一场,我等着他来找我。”

    侯卿尘认同地道:“解决他不是难事,主要是怎么利用他把这盘棋继续下下去。他的亲人都在我们手上,他也翻不出什么花招来。”

    侯卿尘忽然转头望向边境方向,那里居然冒起一道道狼烟。

    “星舒,快看!那是哪里?北黎还是东野?”侯卿尘倏地紧张起来。

    范星舒就势望过去,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话还没有说便急匆匆往哨亭下跑去。

    “备马!快去边军大营!这,这他妈的是打起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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