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83回:听说我叒当爹了
且表凤染开始不动声色地绸缪对策,猜想曹太后或将使出甚么伎俩。不过她对自己有着清晰认知,她那点道行在北黎王朝最强悍的女人面前,根本就是小巫见大巫,不值一提。
她脑子里倏然闪过隋御在临出门前那些呶呶不休的话语,不禁微扬起唇角。
宫廷里的附赘悬疣多到举不胜举,临近夏至的这几天里,隋御边帮凤染做突击补习,边宽慰她用不着太过较真儿。
她倒是大大咧咧没怎么放在心上,就是一想起隋御那八尺多高的健硕男子僵硬地做起女子礼,就忍不住想笑。
凤染老老实实地在席位上随大流,人家做什么她就照葫芦画瓢,可算把前期一道道过场走下来。
因着外面雨势未停,没法子去御花园里赏花,曹太后临时决定让坐在底下的贵妇们演绎一些歌舞才艺助兴。此言一出,立即得到强烈响应,纷纷自告奋勇出列演绎。
凤染边往嘴里塞难得吃到的宫中佳肴,边暗自佩服这些妇人都是有备而来!
她摸了摸逐渐圆润起来的肚子,又偷偷换了个得劲儿的坐姿,开始认真观赏殿中央上的才艺表演。
瑶琴、箜篌轮番上场,《霓裳舞》、《惊鸿舞》逐一亮相,更有几人飙起了曼妙的嗓音。都想在这场宴席上讨曹太后的欢心。
凤染不住地点首,心道,连她一个女子都被眼前这些倾城美人所吸引,难怪有那么多男人难过美人关。
跟在曹太后身边的首领太监,不断介绍登场女子的姓氏、出身、头衔。凤染一概没有记住,但却发现一个稀奇现象,那就是公侯王爵家的夫人们来得都很全,却少了后宫妃嫔和皇室里的公主郡主们。
就算剑玺帝没有迎娶皇后,然而一个十五岁的帝王枕边怎能没有服侍的人呢?
这不符合常理,除非……是曹太后的意思,为的就是严格控制裴氏皇嗣的诞生。若是这样的话,见不到皇室里的公主郡主便正常了。一来皇室成员越来越凋零,二是活着的大抵都避出雒都这是非之地了吧?
凤染仍在思忖,却见坐在她邻座的曹静遥不知何时已走到殿中央。她身穿一袭五彩留仙纱裙,露出婀娜的身姿,伴着乐曲跳了一支《太平乐》。
曹静遥跳得的确动人,赢得自曹太后往下一致好评。这一刻,她终于挽回来些颜面。这段日子以来,她一直是整个雒都茶余饭后的谈资笑料。曹太后终究向着曹家人,竟在这种场合下替她重拾起自尊。
凤染跟着听哈乐呵,直到曹太后在宝座上面唤她的名字,她才意识到对自己的发难已然开始了。
凤染起身绕出席位,在丹墀下跪地行礼。但听曹太后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她说:“建晟侯夫人才回雒都,初次和大家见面该演绎一段吧?”
这些年凤染哪有工夫弄那些闲情雅致,丹青、乐舞、抚琴……她几乎就没怎么碰过。她唯一擅长的就是打算盘、拢账,难不成要当着这么多妇人的面表演一段打算盘?告诉她们,她算盘珠子扒拉地贼溜?
“小三儿,还愣着干什么?还不给太后跳一段你最拿手的《绿腰舞》?你未出阁前不是最喜欢的嘛?”曹嵘骤然开口,唬得众人信以为真。
凤染侧眸睇向曹嵘,她竟然在这里等着自己呢?看来自己跌跤摔坏脑子这件事,早被她们打探的明明白白。
曹静遥附和道:“原来建晟侯夫人还会这等舞曲?快跳一曲让我们瞧瞧,好让大家过过眼瘾。”
“我们小三儿跳的特别棒,在别的方面虽不及她大姐姐出众,但这《绿腰舞》绝对是拿得出手的。”
“哦?是么?凤三儿,哀家倒真有几分期待了呢。”
曹太后一锤定音,凤染被架在这个位置上,是不想上也得上。
一众妇人瞧出来名堂,立马随声唱和。
曹静遥在旁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只要凤染承认自己根本不会跳,她就是今日最出丑的人。
凤染缓缓戳直了腰身,笑盈盈地说:“太后,母亲,不是凤染故意拿乔,而是我真的跳不了。”
“你这孩子,怎在太后面前如此扫兴?”曹嵘先发制人,厉声叱道。
“母亲莫生气,我不跳是因为我腹中已怀了侯爷的骨肉。”凤染从容不迫地道,“原是孩子月份小,胎像不稳,不宜对外宣称。可到了这个地步,我也不好再隐瞒下去。”
众人皆是一愣,曹太后忙地笑道:“那还跪着干什么?快起来,地上凉得很。”
凤染亦不客气,谢恩后便款款站立起来。她瞟向一旁的一位贵妇,见她席案旁横放着一把瑶琴,媚然一笑道:“丹国公夫人,你的琴可否借我一用?”
丹国公夫人立马望向曹太后,见曹太后神色平和,方启颜笑说:“可以,可以,建晟侯夫人客气了。”
旋即上来几个小太监搬走瑶琴,在殿中央摆放好位置。凤染一面往琴前矮凳上坐去,一面和颜悦色地说:“既不能乐舞,就献丑为太后和大家弹奏一曲《广陵散》吧。”
凤染面上泰然自若,其实心里一点底都没有。因为她就会弹这么一首曲子,还是当初在锦县上时,从吴夫人那里取经学来的。
凤染缓缓拨动琴弦,一番挑、勾、轮、拂后,渐渐进入佳境。她轻阖双眸,凭借当初的记忆一丝不苟地弹奏下来。
这一曲绝谈不上多么精湛,但足以糊弄住在场的一众妇人。曹太后颔首称好,余下贵妇们迅速赞扬起来。
曹嵘和曹静遥气得磨牙凿齿,这哪里是让凤染出丑?分明是找机会让她显摆。
闯过了这一关,余下那些言语上的下套和挑衅便变得简单许多。凤染见招拆招,一场宴席下来,愣是没让曹嵘和曹静遥占到一点便宜。
但凤染明白,今日她绝不可能这么轻易迈出皇宫。果不然在宴席结束后,曹太后将她和几个曹家女一并留了下来。
几人先是陪着曹太后在窗前饮茶醒酒,因凤染说有孕在身,还被赏赐了一碗坐胎补药。
一日很快度过去,凤染缓缓舒口气,曹太后居然没有难为她,看来自己可以安然出宫了。
“好了,哀家也乏了,你们早些出宫去吧。”曹太后笑蔼蔼地道。
凤染跟着几个曹家女跪地行礼,却听曹太后调笑说:“凤三儿这个孩子来的真及时,看来是真不乐意让建晟侯纳侧夫人了。哀家尊重你们的意愿,只要能为建晟侯开枝散叶,没侧夫人又有什么关系。”
“侯爷纳不纳新人入府,岂是我一个妇道人家能决定的。太后,凤染不敢左右侯爷的想法。”
“听说建晟侯在凤家那日很威风啊?”曹太后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隋御的残腿是你给医治好的吧?凤知年那些医术都传给你了?”
“父亲他……”凤染刻意语无伦次,作出慌里慌张的样子,“是我,太后英明。”
曹太后冷冷一笑,说:“你是如何医治好他的?当年在雒都时为何不出手相救?”
“其实……用的药还是当年太后赏赐给侯爷的。我也没什么奇妙法子,就是多鼓励侯爷练习行走。”
“练习行走?”
“侯爷他不是下半身没有知觉,他只是骨头碎裂严重。我们在锦县上没有要事做,便日日练习行走。最初要两个人左右搀扶,再后来变成一个人。开始只能行走一刻钟,慢慢地变成一个时辰,甚至更久。”
曹太后这才点首,让凤染退出宫中。她看向凤染走远的背影,对身旁两个贴身女官道:“一日接触下来,你们觉得这个凤三儿怎么样?”
曹岚率先说:“看起来柔柔弱弱的,骨子里倒是有一股子韧劲。想来也是凭借这口气,才能陪建晟侯熬过来。”
“评价很高。”曹太后乜斜一眼曹岚,笑道。
曹颜在旁也发表起看法,说:“这个凤染也就那么回事,太后一句话就把她吓得将什么都招了出来。就是一个在边陲小县城里待野了的妇人而已。”
曹太后起身走出殿外,蹙眉说道:“不管她是谁,令我曹家人难堪,就得受到惩罚。都安排下去没有?”
“太后放心,早就安排妥帖。就是凤染她刚刚怀孕,会不会闹出……”
“看她的造化了。”曹太后望向天边就要落下的夕阳,阴笑一声。
凤染刚刚被曹太后拖着问对,未能和那几个曹家女一道出宫。她这是第二次进到北黎皇宫里,走到哪里都像是迷宫一样。在她前面引路的是一个小太监,始终垂首躬身,一个字儿都没有多说。
“公公,这个方向是出宫的路么?”凤染察觉出周遭过于僻静的环境,突然顿下双脚不再往前挪步。
那小太监这才回头,低眉尖声说:“侯爷夫人甚少来宫中,不认得路很正常。出宫的路有很多条,小人带夫人走的是最近的一条。”
“是么?”
凤染转身就要往回折返,她本以为那小太监会追撵自己,可当她再度回首时,那小太监居然不见了踪影。
与此同时,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凤染终于明白这是曹太后给她设的圈套。前前后后防了那么久,万没想到马上就要迈出皇宫,却在这个地方栽下跟头。
她做了几个深呼吸,迫使自己冷静下来,然后按照之前走来的方向撤回去。她期望碰见几个巡逻的宫卫将自己带出皇宫,可一路走下来竟然连个鬼影都没瞧见。
曹太后到底什么用意?凤染边想边走,却发现自己又绕了回来,始终没有离开这一方区域。
凤染有些慌神,黑暗的花草丛中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她觉得自己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
花草丛里急速跳出一道黑影,连给她喊救命的机会都没有,便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堵住她的嘴,继而将她整个人拖回花草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