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V第一章
【正文开始】
青山县大林村。
太阳正当空,鸟雀在树上躲凉,知了声此起彼伏,大林村东边的田地里却一片繁忙景象,庄稼人一家老小齐上阵在田地里割稻子,后背被毒辣的日光快烧出个窟窿也顾不得,脸上的汗跟流不尽一样,可大家一刻都也不敢耽搁,恨不得自己动作能再快一点。
田埂上,一个梳着包头穿着粗布的农妇脚步匆匆朝林铁贵家的稻田赶来,待走近了忙挥手叫唤。
「大姑!大姑!你们快跟我走一趟!」
徐氏闻声拿着镰刀直起腰,擦掉快糊住眼睛的汗水,看清来人便问:「是玉凤啊,什么事这么急慌慌的?」
林铁贵一大家子停下手中动作看向徐玉凤,林铁贵一个眼神瞪过去,儿子儿媳妇孙子纷纷乖乖继续弓着腰割稻子,耳朵却竖得直直的。
林家附近稻田里的人也暗暗地在关注这边的动静。
徐玉凤往四面扫了一眼,跺了一下脚,也顾不上才做好的新鞋,从田埂上跳进稻田,跑到她大姑徐氏身边拉着她窃窃私语。
其他人听不到两人说了什么,只注意到徐氏和林铁贵瞬间变了脸色,两人把镰刀扔给儿媳,二话没说拉着两个儿子撒腿往镇上的方向跑。
有人好奇,「二富他媳妇儿,你爹娘干啥去了,田里的稻子不管啦?不会是带着儿子去镇上吃香的喝辣的,不管你们几个小的吧?」
黄氏撇撇嘴,起身叉着腰朝那人啐了一口,「关你啥事!一个大老爷们儿娘们儿唧唧的!」
田地里一阵哄笑。
——
林铁贵一家子花了一个时辰赶到镇上柳树胡同,还没进院子便听到里面的哭喊和打骂声。
「奶!奶!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求求您别打了!」
「娘!娘!我要我娘!」
「呜哇!好疼!」
「敢不听老娘的话,老娘今天非要打死你们三个赔钱货!赔钱货!讨债鬼!小贱人!吃我的穿我的,还敢不听我的话!黑心烂肺的狗东西!看你们长不长记性!」伴随藤条抽打的声音。
徐氏一听便知道是崔氏在教训她的三个外孙女,三个小姑娘哭叫得嗓子都哑了,徐氏心头一酸,跟林铁贵狠狠推一下院子大门,大门在里面被栓上根本推不开,只露出一条指头宽的缝。
崔氏在抽打孙女没听到门口的动静。
徐氏眼睛贴在门缝看里面,看到三个外孙女在地上挤作一团,脸上身上全是细长的抽痕,哭得蓬头垢面脸都花了,当即气得用大嗓门大叫一声,「崔冬梅,你还打,非要把大妞仨打出个好歹你才满意是不是!快开门!」
崔氏狠狠瞪了三个孙女一眼,稍稍整理发髻和靛青色衣外褂,转身把藤条放在墙边柴堆,这才给林家人开门。
林家人衣服上鞋子上还挂着泥印,崔氏看到脸色很不好看,唇角一撇,阴阳怪气道:「你们走亲戚都不换身干净点的衣裳就出门?」瞅了眼他们空无一物的双手,眼中鄙意更甚。
徐氏没理会她,和两个儿子把三个小姑娘从地上抱起来,最小的三妞抱着徐氏不撒手,靠在徐氏怀里抽抽噎噎不敢放声大哭,显然非常怕她奶。
徐氏替三妞抹一把脸,心想三个姑娘被打成这样杏花一点动静都没有,该不会受了多重的伤都起不来了吧,想到这徐氏彻底急了,朝着崔氏硬邦邦道:「亲家,杏花呢?我和她爹她兄弟过来,她照面都没打说不过去,还有仲文,今个儿在不在家?」
崔氏眼中暗沉沉的,嘴角的笑总让人觉得凉薄,「林杏花好端端躺在屋里呢,急个啥?大清早闹腾着要上吊,结果还没死成,真是讨债鬼!不过既然你们林家来人了,刚好,你们把林杏花抬回家吧,以后她和我们刘家再没关系。」
林铁贵沉声道:「亲家,你这是啥意思?」
崔氏没有给林家搬凳子坐的意思,三个健壮的大老爷们儿往那一站就占了半个院子,三个男人同时沉下脸颇有威慑力,崔氏却不怕,撅起肥大的屁股往竹椅上一坐,竹椅痛苦得「吱喳」一声。
「啥意思?林杏花被我们刘家休了,你们快点把人带回家,就是这个意思。」崔氏拿起蒲扇不耐烦地扑打了两下。
西屋的帘子被人撩起又放下。
大妞二妞俩站在两个舅舅身后,紧抿着唇,泪珠扑簌簌往下掉。
徐氏急了,「亲家,你胡说什么呢?杏花和仲文好好的,他为啥要休了杏花?」
崔氏的三白眼一翻,「为啥休林杏花你们心里没点数啊?她嫁到刘家十多年了,还没能给仲文生个大胖小子出来,光生了三个赔钱货,我还要她干啥?我家粮食是大风刮来的啊?」
徐氏脸色一白,说到生儿子的事她的语气瞬间硬不起来,「仲文跟杏花还年轻,再生总会有儿子的,再说大妞她们仨这么乖巧懂事,以后肯定也会孝顺你和仲文,都说女娃是贴心小棉袄,仲文的好日子在后头呐。」徐氏只捡好话说。
崔氏狠狠朝徐氏啐了一口,竟是面子也不做了,「拉倒吧,我去灵山寺求过大师了,他说林杏花就是命中无子的命,再怎么生都是女娃,生不出男娃来!你们不把林杏花接回家,难道还嫌害我家仲文不够惨?早知道当初我就不该答应娶你林家的女儿,生不出儿子不说,赔钱货倒是生了一串,以后陪嫁岂不是把我们刘家都掏空了?」
崔氏越想越不对味,刘家的家底只能是她大孙子的,阿猫阿狗想都别想碰一下。崔氏斜眼瞄了一眼大妞姐妹,语气仿佛在谈论外面的天气,「三个死丫头一起带走,刘家不养闲人,别放在我眼前污了我的眼。」三个赔钱货,长得黑瘦黑瘦的没人要,以后嫁妆可要不少银子,她一个子儿都不想出。
听闻崔氏找到灵山寺的大师给林杏花批的命,林铁贵和徐氏他们如遭当头棒喝,心中不由绝望,知道今天这事恐怕不得善了了,这事说出去也没人帮他们说话,毕竟休妻事小,无后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