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脆弱性 第16节
齐文朗和同行的男人没落座,就站在一张圆桌旁捏着酒杯攀谈,看样子不会聊太久。
“赵总,”齐文朗用自己的香槟杯轻碰旁人的杯子,“早听我父亲提过百本基金,没想到老板这么年轻。”
他们的影子投在时聆脚边,他能看清一向骄纵的齐文朗碰杯时刻意放低了杯沿,是屈尊降贵有求于人的表现。
赵总爽朗地笑了:“齐董才是青年才俊,怎么样,邯郸那个楼盘快预售了吧?”
时聆耸耳听闻,商行箴正是因为程慕朝聊及这个项目才打断话题把他支走,没想到歪打正着,最终还是被他以别的方式打探到。
奇怪的是既然新楼盘快预售,便意味着一大笔资金入袋,那齐文朗现在是想求什么?
很快齐文朗就披露了真相:“赵总消息真灵,那个项目就差办理预售许可证了,正所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赵总道:“怎么说?”
齐文朗压低了声音:“这不是之前为了融资,将那块地抵押出去了嘛,现在要办理预售许可,就先得把土地抵押解除了。”
赵总拖长音“哦”了一声:“齐董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我一定倾囊相助。”
齐文朗笑了笑:“那我先谢谢赵总慷慨解囊了,是这样,我有好几个分布各地的项目前不久同时开工,资金上有些紧绷,一时分不出精力去应付银行的抵押贷款,不知能不能麻烦赵总替我想个妙计?”
若不是时聆极力克制,他险些冷笑出声,但再怎么忍耐,心里还是骂了声傻逼,这么早暴露致命弱点,是不怕别人浑水摸鱼?
果然,赵总说:“齐董这是找对人了,你说个数吧,我帮你分析一下。”
齐文朗小声道:“八千万,能成么?”
时聆心里一惊,八千万,又是这个数,齐文朗这是要填锐鑫银行那笔帐?
赵总答应得倒是痛快:“小意思,比这笔数大的咱都解决过,齐董这是要借多久?”
齐文朗道:“不多,三个月就行。”
赵总挺为难:“齐董,百本基金有个规矩,借资期限起码得一年半起步,我给齐董卖个面子,您至少借一年怎么样?”
齐文朗沉吟半晌:“怎么收息?”
赵总道:“月息三分。”
笼统算下来,年息将近要三千万了,齐文朗勉强一笑:“赵总,我回去考虑一下,改天给你答复。”
两道脚步声走远,时聆一动不动站在原地太久,抓在护栏上的双手被晚风吹得僵冷。
确保齐文朗不会回来,时聆才从罗马柱后现身,回到场内的瞬间被暖气包裹,他滞后地打了个寒颤。
去餐台取了杯热牛奶,想了想,又端了杯放橙片的英式红茶,时聆沿原路返回雕花隔断后的座位,程慕朝不见了,就剩商行箴坐在那里。
没绕过隔断前时聆以为自己看错了,等看清商行箴真的在动他那盘食物,时聆难以置信地瞪大眼,噔噔走过去一屁股坐下:“你说好不吃我的!”
“回来了?”商行箴给他留着酥脆的春卷,“我以为你跑外面遛弯迷路了。”
时聆看着被商行箴共同用过的餐具,有些愤愤不平:“我没有,你说过让我呆在你身边哪都不许去,我没走远。”
商行箴一愣,随口说说的话怎么能算承诺,他自己都没搁心上,没想到时聆当了真。
注意到时聆手里的两杯热饮,他问:“给我的?”
“嗯。”时聆将红茶向前一推,“工作人员说能另外加奶加糖,我不知道你口味偏好,就只放了橙片。”
“这样刚刚好。”商行箴一刻钟前还主观臆测过时聆的心思,现在时聆体贴地为他带回一杯热茶,他的道谢卡在喉间不上不下。
直到从时聆手中接过杯子,无意触碰到对方微凉的指尖,商行箴出口的只剩下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关心:“手怎么这么冷?”
“不是你让我去找秦玄哥的吗?”时聆搁下烫手的热牛奶,戳一块春卷咬下一口,伏在小餐桌上含糊道,“我跑遍整个场子都没找到他,就挨个露台转了一圈儿。”
看着时聆束在白衬衫下的单薄身形,商行箴百种滋味在胸腔碰撞,酸胀、钝痛、动容,唯有最初的怨尤被挤得快无处落脚。
沙发椅就那么点地方,他搭在椅背上的手稍往下就能握住时聆的肩头。
红茶入喉,有橙片的中和而变得涩中带甜,商行箴放下杯子,脱了自己的西装外套,扬开往时聆肩上一裹,手掌顺势落下抚过对方的脊背:“别吃了,去换一盘新的。”
时聆护着盘子不放:“等我吃完这个。”
“这个放冷了,拿点热的去。”商行箴拍拍他后腰,“走了。”
“哦。”时聆乖乖起身,“他们呢?”
“秦玄在外面被客户的电话缠上了,程慕朝出去找他。”宴会厅里暖气很足,商行箴解开袖扣将袖子往上折,“这里没意思,他们可能顺便离场,你要是也觉得没意思,等下吃饱了咱们也早点走。”
时聆趁着等他挽袖口的间隙,急急灌下大半杯牛奶,搁下杯子一抬头,碰巧瞥见不远处顾着跟人虚与委蛇打交道的齐文朗。
几乎是在对方感应到他的目光看过来的刹那,时聆抬臂勾上商行箴的脖子,撩起眼帘似体谅似撒娇:“叔叔,你不是要谈生意么,我不无聊,我跟在你身边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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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抽去皮带
冷餐会持续到夜里十一点,狄希斯酒店楼下停满来接送的车子,也有候在台阶下的代驾。
主办方提供的洋酒种类太少,商行箴这些年嘴挑,没喝别的,只多调了两杯英式红茶,除橙片外还加上了茉莉,不然嘴里太涩,时聆趁他不备凑上来时他总错觉自己下一秒就会弄脏对方的蜜桃香。
虽然后来什么都没发生。
商行箴被前来攀关系的企业代表递了不少名片,他全部塞进披在时聆身上的西装口袋里。
酬酢之间,有人戴着有色眼镜明知故问他身旁的年轻男孩是谁,他只笑不语,但时聆会比他更积极用行动去回应这个问题,往往缠着他的腰扬起漂亮的脖颈,解围般说一句“好困,好想回家睡觉”。
商行箴来参加冷餐会的目的没达成,宴会厅没有固定座位,大家都能自由走动,他好几次在人群中捕捉到了齐文朗的身影,齐文朗也屡屡朝这边投来眼神,但时聆的目光像是只黏在了美食或他身上,俨然没留心自己被人注视着。
回程路上比来时更寂静,这样的路途商行箴在这八年间走过很多遍,可今天落在路面的引擎声似乎没那么孤独。
赋月山庄处处是引路灯,车子降速驶入别墅车库,熄火,发动机停止运作,商行箴转过脸,在周遭宁静下听到了时聆浅浅的呼吸声。
他的外套穿在时聆身上略显宽松了,袖子也长,时聆的手背被袖口罩得严实,露出的几个指头抓在裤管上。
商行箴绕到副驾拉开门,扶着椅背俯身:“时聆。”
时聆半途就困了,睡得有点懵,商行箴沉声喊他,他也只是翻了翻眼皮,半梦半醒中意识到面前的是谁,他伸出双臂环上商行箴的脖子:“想要你抱。”
“……”商行箴维持着俯低的姿势压得脖子酸疼,时聆唇上那股桃香像是变得很淡很淡,他凑近点,鼻尖快要碰上了对方的,还是闻不到那丝甜味。
按着椅背的手下滑,商行箴勾住时聆的肩膀,兜着对方的腿弯一使力,将人从副驾上抱出来。
家里的人已经睡了,孟管家为他留着灯,商行箴把时聆抱回卧室、送到床上,手中陡然一轻,他撑在时聆上方喘了口气。
不是累的,是忍的。
他刚接管绘商的那两年时常应酬,洋的白的混着喝,回家倒在沙发上,那时他还没搬进赋月山庄,也没有孟管家熨帖的照顾,他半夜醒来仍是一身酒气,抬不起力气去脱掉身上碍事的外衣和鞋袜。
虽然时聆不是醉酒,但这么睡着不舒服,商行箴平复了心绪,将外套从时聆身上扒了下来。
抽去皮带,褪去鞋袜,他勾住时聆的裤腰正要拽下,忽然一只没什么力气的手覆上了他的手背。
昏暗中他辨不出时聆的眼神是清明亦或迷茫,但对方的嗓音黏糊得像是在引诱:“叔叔,你干什么呢。”
商行箴低声回答:“给你脱裤子。”
时聆问:“脱裤子干嘛?”
商行箴才平复下来的心绪又在作祟,但勾在时聆裤腰的手没挪开:“脱了你睡得舒服一点。”
“好吧。”时聆阖起眼躺直了,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商行箴顺利把时聆的外裤拽了下来,黑咕隆咚还没看清什么,时聆忽然揪住边上的被子往里面一缩:“叔叔变态。”
商行箴:“……”
连外套都没拿,商行箴带上门回自己房间了,没开灯,就坐在临窗的沙发椅上,借月色看了看自己的掌心,总存着假象上面留有时聆大腿的触感。
次日时聆还要上课,晨起一改前一晚懒猫似的模样,架起小提琴全神贯注地接受程思韵的指导与评价。
帮时聆纠正了几个音准后,课堂差不多接近尾声,气氛松动了些,程思韵笑道:“今天怎么总盯我脸呢,看不惯我素颜?”
同住赋月山庄,上课地点便比较随意,大多时候是程思韵上门授课,今天则是时聆跑去她家上课。
程思韵和她丈夫养的伯曼猫蹿了过来,时聆收起琴,弯身揉了揉猫下巴:“没有,一样好看。”
“是嘛。”程思韵打开冰箱,拿了瓶气泡水递给时聆,“来,解解渴。”
“谢谢老师。”时聆攥住瓶身,一手捏着瓶盖,但没立刻拧开。
他状似无意地看了眼楼上,问:“老师,你没跟你弟弟一起住吗?”
“弟弟?慕朝吗?”程思韵乐了,“他在市区有自己的公寓呀,跑来当什么电灯泡。你怎么还知道我有个弟弟?行箴跟你说的?”
一声气体释放的轻响,时聆拧开瓶盖,在与商行箴年纪相仿的程思韵面前为前者保留了些尊严:“昨晚商先生带我去参加宴会碰见的,你们俩长得有点像,但又不太像。”
“我说呢,一直盯我的脸,怎么样,瞧出区别没?”
“就是……”时聆咽了口气泡水,“你们五官像,但是老师给人感觉更温柔些。”
“拐着弯说我弟弟长得凶是么,”程思韵看着时聆瞬间拘谨的表情,笑着宽慰道,“没事儿小聆,没什么不能说的。他嘛,就是性子比较混,读书的时候整个年级最出格的就是他,现在成熟了,也收敛了点,但也没完全收敛。”
时聆社交圈小,没见识过具体的“混”,他回想昨晚程慕朝在电梯里拍秦玄的屁股,可能这就是“混”?
程思韵看他不吭声,以为他不懂:“行箴是不是没跟你介绍我弟弟是做什么的?”
时聆抠着气泡水的包装纸:“嗯。”
程思韵道:“慕朝是做小额贷款的,你没接触过可能不太了解,跟他借钱的什么人都有,但借出去容易追回来难,他有时就得使些非正常手段——”
“老师,”时聆指着跳上置物台的猫,“它扒拉你的相框。”
“哎!”程思韵马上跑过去,“乌脸你几天不挨训就皮痒了是不是!”
时聆又灌了口气泡水,再不打住程思韵的话头,他恐怕自己过分的聚精会神会惹人怀疑。
晚上洗过澡,时聆窝在书桌前把英语作文写了,然后掏出额外买的真题册刷理综题。
手机在边上叮当作响,时聆看也没看按掉了,没过几秒钟又响起来,他瞥过去,夏揽竟然在四人小群里发起了视频邀请。
时聆是最后一个加入群聊的,其余三人已经摆好了阵势——陈敢心铺满一桌的美乐蒂文具,夏揽将台灯调到高亮,张觉右手边一摞书,他放下透明的玻璃水杯,里面盛着黑色液体。
夏揽问:“张觉,你喝的黑咖?加了多少糖啊这是,眉头都不皱一下。”
张觉拿起笔不拔帽,先绕着指间转上两圈:“不啊,可乐。”
夏揽:“那你装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