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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综历史]衣被天下 第14节

    “你说你多损呐。”小旗持枪而立保持潇洒站位,嘴里还冲着不远处的小黑屋叭叭个不停,“咱队里的哈萨斯,那可是当年纵马驰骋在北边把元军追得嗷嗷叫的猛汉,你看看他现在怎么滴,看到地上有蚂蚁都要嚎个半天,咱上峰都看不过去,给他批了驱虫药,你说说你。”

    小黑屋沉默中。

    小旗继续叭叭:“你怎么就想出来这种手段?啊?!你丢蜘蛛丢老鼠丢蜈蚣也就算了,还往人身上撒蜂蜜,你知道睡了一半身上爬满蚂蚁是什么感觉吗?老子差点把床给砸咯!”

    小黑屋缓缓推开了一扇小窗,一个光溜溜的脑袋探了出来,小孩脸上的表情是懒得遮掩的无奈:“刘小旗,您还有什么要求,一并说了吧,不过先说好,我人都画到一半了,可不能再改姿势了。”

    “嘿嘿,不改了不改了,我觉得现在这个姿势已经能体现我战场勇猛的三四成了。”刘小旗用没拿枪的那只手搓了把自己的鼻子,“我就是想说,你能把咱们后面那房子换成你们那啥梁王的王府吗?我觉得区区一个芒布路府衙有些配不上我的身份。”

    他这不要脸的发言当下惹来了一片嘘声,周围正看热闹的众人纷纷用各地传统手势表达了对小旗的鄙视,但这些人多半是没有画画资格的旁观路人,他们的话没有参考价值,小旗直接对他们施展了屏蔽大法。

    有参考意见的是剩下的那些正在排队还没有轮到画像的几个兵哥,瞅瞅,那眼睛简直就是在发光啊,锃亮锃亮的,跃跃欲试的感觉不要太明显,就等着木白一句同意然后展开新世界的蓝图。

    然而……

    木白一脸无辜地说:“可我没有去过昆明呀,梁王府是什么样子我并不知晓,而且我只会照着画,想着画……可能不太行。”

    一句话顿时让一众兵哥们生出了带着小孩去昆明溜达一圈的打算。哇塞,如果能在梁王府门口留下到此一战的画面带回老家,那可真是足以光宗耀祖的大作。

    不过这也就是想想,沙场无情,带个小孩过去那不是造孽吗,反正都是画,在哪儿不一样,回去吹嘘的时候人家也不认得不是。

    正这么想的时候,一个更小的娃儿捧着个纸卷摇摇摆摆地从小黑屋里头钻了出来,他眨着大眼睛努力在穿得差不多的兵哥们身上辨认了一会,然后将手中的纸卷交给了其中一个头上的帻巾比旁人更小一些的,“叔叔,这是你的!”

    并不知道小孩是靠着自己发量认出自己的兵哥立刻眉开眼笑地接过,还往小孩手里塞了一把草茎示意他吮着吃:“这个甜的。”

    小孩接过了草茎,乖乖巧巧地道谢,然后眯着眼看兵哥们照例你推我我搡你争成了一团,很快这个画的主人就被同僚们用胳膊肘压住了。

    一众兵哥们压在这人身上,催着他打开画卷。

    只见一个在江边横枪立马的青年武将形象随着卷轴徐徐铺开出现在了纸上。虽是黑白水墨画再加上距离遥远,但青年的气韵被抓得极准,但凡是熟悉的人都能一眼认出这是哪个小伙,

    别说,画的时候遭罪是真遭罪,但成品的画面着实张力十足,英武之气可谓是扑面而来。

    当初为了让小孩儿抓住气韵,这小伙当时可是拉着爱马做了好几次立马的姿势,到最后马都要尥蹶子把人踢下去了,人更是累得和狗一样,没少让边上的同僚看笑话,但现在看来……嘿嘿!就一个字,值!

    当下,周围旁观的兵哥就不依了,他们感觉自己之前的同情都喂了狗,纷纷开始diss起了自己的小伙伴。

    嗯?不能理解这是什么心情?这大概就和和现代宅男看着小伙伴追女朋友追得辛辛苦苦心生不忍恨其不争,但等人真的追到手,而女朋友既甜又体贴时候那种油然而生的复杂的心情一样吧。

    毕竟,爱恨就在一瞬间嘛,同情和嫉妒也是表兄弟来着。

    眼见众人看过来的眼神变得灼热起来,甚至连之前已经交付画作的小兵的目光也带上了蠢蠢欲动,木白立刻鱼都不敢摸了,赶紧晃了晃自己的手,若无其事地迈着小方步快速缩回小黑屋。

    好不容易,他的“赎罪”快要结束了,再来一轮是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

    那个兵哥摆姿势摆得辛苦,他捕捉画面快速临摹也很辛苦啊。兵哥的马是战马,又不是那些进行过仪态纠正的马匹,自然不可能做到每次跃起时动作都能保持一致,木白可完全是靠着自己的瞬间记忆能力将画面复原出来的,比别的画那是难多了。

    如果不是看在那小兵就是那个被当做人肉垫子遭遇重创的倒霉鬼,加上他同意将自己那匹从北方草原套来的高头(重点)大马借给木白骑一下,他才不愿意花费那么大的精力咧。

    没见着小旗的画像都是静态摆拍吗?

    木白甩了甩酸疼的手腕,默默拿起专用的画笔沾水将画纸上用来打底的墨痕晕染开充作阴影。

    眼眸、鼻梁、下颚被笔触轻轻扫过,以黑白为界,画纸上微笑着的青年随着他的动作渐渐从平面化为了立体。

    以前他这么操作的时候还特别小心翼翼,生怕自己翻车,毁了之前打下的底子,最早时候甚至要先临摹两张留作备份,但现在木白已经可以做到信手涂抹了。

    ……毕竟,最近他都是一天三幅人像的工作强度,现在的他已经不再是过去的他了,但这变强的方式绝非他所愿。

    比起拿画笔,他更想尝试一下明军的制式武器。无论是刀还是枪,明军武器的锻造方法和他那时候都不太一样,硬度同韧性均有加强,便是连弓箭的射程也更为可观。据说,现在的弓箭是以一种名为复式弓的特殊工艺锻造的。

    但最让木白心动的还是那名为火铳的管子,那似乎就是传说中的火器。

    木白只远远看过人试射一次,如此具有冲击力的武器,他也很想上手试试啊!

    最关键的是,他特别好奇明军是用了什么锻造技术和原材料让火铳的铳身能够承受火药爆炸的冲击力。

    不过,这东西似乎是明军的秘密武器,别说还是非本国居民的木小白了,就算是明军自己人都不能擅自靠近和触摸火铳及其原料储藏库房。

    这间库房的安全和守卫等级仅次于粮草,高于所有其余的制式武器,如果他擅入的话很容易被当做是间谍。

    还是从长计议为妙……

    从长……

    不行,完全忍不住啊!

    将手指甲啃秃一圈后,木白拍案而起,成功用「自己是个行动比脑袋快的小孩」的理由说服了自己,并且做好了一旦被发现就学着木文的样子在地上打滚的准备。

    反正他是幼崽。脸皮?要那玩意干嘛?区区脸皮能帮他摸到火铳吗?能帮他剖析明国金属的锻造之法吗?能帮他精进金属锻造技术吗?

    作为一个原型就是金属原材料的小妖来说,还有什么能比这更诱惑妖的?

    就算最糟糕的情况,明军将他和弟弟重新塞回大牢对木白也相当有利,他可没忘了自己身份微妙,于他而言在监狱里反而更安全些。

    所以当天晚上,成功自己说服自己的木小白便借着夜色缩着小身板向着目标匍匐前进,一路小心翼翼地钻洞打滚,终于摸到了明军堆放火器的仓库。

    就在他马上就能摸到火铳的那一瞬间,他的肩膀被人压住了,再接着,木小白就惨遭捕获,被提着脖子带到了中军大帐之中。

    这次,他的待遇可没有上次来得好,上次他是勇敢反对腐朽北元朝廷的小斗士,现在则是有着窥探军机嫌疑的待验证人士,就在木白准备放手一搏就地耍赖时,转机发生了。

    第19章

    就在郭都督念出他大名的那一刻,将他提溜了一路,刚刚才把他放下的青年便有些诧异地看了过来:“木白?”

    青年身高腿长,戴着遮住大半个脑袋的头盔,在夜色和影影绰绰的灯光下几乎看不清面容。

    他的身材纤细却极为有力,近身搏击技巧亦是出众,这一点,方才被拎住后就完全动弹不得的木白可以作证。面对外表是个小孩的敌人都没有掉以轻心,防御和钳制的招式用得滴水不漏,此人心志之坚定可想而知。

    原本木白还以为这是个老江湖,只有吃过亏的人才会知道这世上无论敌人长相如何年岁几何都不可小觑,但现在一听他那还在变声期的男音才知道这估计还是个少年郎。

    自认年长许多要对青少年多些宽容的木白十分随和地应了一声,还同人见了个礼。

    见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人居然彼此认识,郭都督不由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那少年人踏出一步,抱拳行礼道:“都督,这便是替添锡绘像之人。”

    木白还没想出这“添锡”是哪个被他画过的人,就听到郭都督轻笑一声,意味深长道:“原来那画是你画的啊,你可知,你那副画可是立了大功。”

    见少年人疑惑眨眼,郭英勾起嘴角,他向后靠了靠,调整了个更舒服也更加和善的姿势,用拉家常的口吻说道:“我军攻芒部之时,阿克指蛮奉元右丞之令死守赤水河,秋末河水暴涨浪高水急,堪为天堑。而我明军却绕至一处缓滩,伐木为舟强行渡河,木小郎,你应该对那处极为熟悉。”

    “是秀芒村西侧的乱石滩。”

    木白眸光一闪,面上露出一点恍然来,十分肯定地说:“我不认识添锡,但认识一个名叫傅添的年轻人,这是你们派来的人?”

    “不错,他名为傅添锡,是本次征南大军总领傅友德幼子,”郭英语气委婉,甚至带着几分柔和,但话里的含义却极为锋利:“他此次带回的最重要的一道消息,便出自你手。”

    “多亏了你的画,我们才知道那处渡河处看似水深,实则水下有山石无数,流速颇缓,木小郎君,要说这一点的话,我们欠你一句谢。”

    什么叫杀人诛心,这就是。

    先不说此事是真是假,如果木小白真的是元庭派来刺探消息的,知道自家大军翻车的原因在自己身上,只怕是一口血都要喷出来,不过对木白这种屁股本身就坐歪了的人来说那就有些不痛不痒了。

    他客客气气得说了两句谦虚话,长出了点发茬子的小光头不像以前那么锃光瓦亮,但也在这一刻反射出了佛性的光辉:“能帮上都督的忙,在下所绘之景也会感到高兴的吧。”

    小少年还特地打听了下傅添锡如今的情况,在得知对方已经被救出并且在大明国都接受最好的治疗后更是欢欢喜喜地拍着胸脯点头,一副我好担心的模样,正当郭英感觉自己鸡皮疙瘩起来的那一刻,他他他他居然开口索要赔偿!

    “道谢着实不必。”木白表情乖巧无比,配合他那不再那么滑溜的小光头显得整个人极其的无辜,但他说出来的话却是不客气极了。

    “既然大人认可小子对于战局的重要性,以及确认傅添是大明派出探查消息的正规兵士那就好办了,大人,我想以大明巍巍之风,应当不会拒绝对有功之人以及被无辜连累之人的恩裳的吧?”

    木小白以及他的同僚们被关在这儿可完全是因为傅添之过,堪称是天降之灾,难道堂堂大明都不对他们这些被牵连的无辜群众进行精神赔偿的吗?

    那也太没道理了。

    “小子皮实,但家弟不过三岁,这番动荡受了好大惊吓,现下都不如此前活泼了。”

    睁眼说瞎话的木小白信口开河之余,还露出了一个夹杂着遗憾、自责等种种情绪,乖巧得令人心。

    此表情为专讨老年人喜欢的复合产物,各种复杂的情绪都能一一展现,搭配着他这张长得不错的小圆脸效果拔群。

    以前,他就是屡屡用这个表情糊弄住了他们家先生的。虽然郭都督没那么老,但是应该……

    “哎呀,此事本将着实做不了主,不过在下可代木小郎君上报圣上,请陛下定夺,不过在讨论你我之间的私事之前,小郎君,我们或许该先商讨一下我手下兵士此前的遭遇问题……”

    木白:??

    “我那兵士也好生受罪,现在夜里都在做噩梦呢,哎呀要我说木小郎君,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年纪轻轻的你怎么能放虫子吓人呢?此举太不讲究太不讲武德啊。”

    木白:……

    你一个前不久刚派出间谍的大军指挥说我不讲武德?众所周知大军指挥是最不讲武德最心黑手黑的职业,毕竟军队打仗说白了就是玩的以多欺少的把戏,就这居然还倒打一耙,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真的,木白觉得一个成熟的大老爷们真的不该走翻旧账路线,当时您都潇洒表示我是个小孩儿,不与我计较了,现在怎么可以一事二罚呢呢呢?

    但郭都督表示,此事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

    而且,当时他那不是以为木家兄弟身无长物,所以才没罚吗?现在最多算是事后追索,毕竟精神创伤什么的需要点时间才能表现出来不是。

    行叭,说不过人歪理加上也的确想要寻个机会留下来的木小白举起了白旗,摇晃了两下,带着半真半假的无奈加入了本地童工名单。

    于是,他除了要为那十个遭遇精神重创的兵士绘画个人肖像外,还多了一个帮明军绘两张战场图的任务。

    战场图是额外的任务,当然需要支付酬劳。郭都督大手一挥表示,木白提出的近距离看和摸火铳肯定不行,他们也是有纪律规定的,违纪什么的是要被处罚滴,但是远距离观赏一下火铳手演练时候的场景倒是可以。

    木白,木白很不争气地被成功收买了。

    为此,郭都督特地派人跑了趟秀芒村,将他的外景取景器——小黑屋二号给带了过来。

    一并带来的还有家里那只已经长出尾巴的孔雀以及一叠回家作业。

    据帮忙传递消息的兵哥说,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家那孔雀特别招黄鼠狼,村长这些日子为了给孔雀修补笼子已经不知道花费了多少功夫,原先以为他遭遇不测还能爱屋及乌,现在则是完全不想打理,就给他把这祖宗送过来了。

    兵哥还亲自上阵亲身体会了下,他们家那黄鼠狼追孔雀追得可执着了,发现他要带走孔雀,居然还来了个十八相送,直到被快马远远地甩在身后才怏怏缩了回去。

    而让人悲伤的是,对比热情如火的黄鼠狼一家,他们家先生可就冷漠多了。

    王先生在得知学生安然无恙甚至还能浪之后展现出了非同一般的慈爱——特地熬夜给木小白布置了功课,甚至还让木白的师兄特地绕去他家,把他用习惯的文房四宝一起打包送了过来。

    最可恶的是,在布置功课之余,王先生还写了一封短信把木小白骂了一通。

    老先生文采斐然,哪怕是骂学生的话也特别文绉绉,木白看完后表情空白了片刻,随即淡定地将老人的墨宝合上,表示这点攻击对他这个最近在军营里晃悠,接受了来自五湖四海的兵痞子垃圾话文化熏陶的人来说完全不!痛!不!痒!哟!

    反倒是老先生写在信尾上充当落款位置的“谨行”二字让他心中一颤,唇角压不住的上翘。

    “还是先生懂我。”木白将信纸重新折叠装袋,压在了一并送来的教科书内。

    如今他在这儿闹事以至于被扣下来做活除了是真的好奇明国武器的因素外,其实也有几分故意在。

    他被抓走的时候太过突然,木白来不及做更多的准备,为了能够在牢房中照顾弟弟,他别无选择地将木文的真实性别暴露了出来。

    但距离之前两兄弟被人追捕一事也只过去一年,捉小孩这事可大可小,大的就牵扯到什么家族恩怨真龙假凤上,小的可能就是偷吃了鸡蛋啥的,情况不同捉捕人的有效期自然也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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