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六三、法子(xia)
一六三、法子(下)
一行人回了杨相所居之处,待上门奉上茶水,杨相再次与曲钺行大礼,老泪纵横道:“国破家亡之时罪臣当以身殉国,然臣负太后之重托,将怀有屈皇氏血脉之如夫人菊护出烽城,臣度日如年,好在越王殿下平安归来,罪臣不负重托,可以死谢罪罢。”
曲钺伸手扶他起身,这回是实在的扶住杨相。杨相话落,里屋一个清脆的童声传来:“汝乃何人?怎生欺负杨爷爷?”
曲钺抬眼看过,便见一个小豆丁儿像个小牛犊子似的冲过来,似是以为自己让杨相受到委屈以致落泪。
他面色不变,只在小豆丁近前时伸腿一挡,小豆丁儿不防他这一绊,哇的一声惊叫着往前扑。
杨相在这孩子出来之时便惊回过头,正要训说,不防看到孩子往前摔倒,好在越王出脚快,一勾一抬就让这孩子站稳当了。
“爷爷,他欺负人。”
小豆丁有些畏惧这个浑身贵气又带着一丝严厉的高大年轻人,于是扑到杨相怀里告诉,还拉着杨相袖子悄声问:“爷爷,他也欺负您了么?怎么办,吾去喊四叔他等来帮忙教训此人可好?”
杨相哭笑不得,抹了老泪把小豆丁往身侧前一推,自己则半跪于他身后温声咳着与他介绍:“此乃越王殿下,公子佶您之五皇叔。”
杨相让孩子唤人,这孩子惊闻自己竟有叔叔,很是吃惊,抬头打量曲钺。
曲钺笑得温文无害,将老者退还的簪花自然插入自己发鬓。
他高大孔武,骨髓因为习武粗大,做起这等小娘子之事却极为顺手且不显娘气,反而有种粗柔相矛盾的美感,倒是让这公子佶看得呆了一呆。
曲钺也不觉孩子不叫自己无礼,反温声道:“汝唤阿佶?本王当年接信倒曾听闻兄又将添新丁,道是欲唤名佶,却原来是汝啊。本王喜好自由逍遥,醉心武学,自受封越王之称号游走世间,不想竟是十三年晃眼而过,大皇兄之末子竟亦如此年纪了。”
说着抬手摸了摸佶的头顶。
他手大且干燥,带着武人比常人要高些的温度,让公子佶又觉得迷惑了一下,不自知的眼神带上了一丝像是看到自己父皇的渴望。
曲钺于是问他可抱否?
佶犹豫着,渴望到底是压倒了刚才被绊的气愤,犹犹疑疑的伸出手来。
曲钺便抱着他落了座,拿了吃,杨相见此心下欣慰又心酸不已,但又知晓此时越王殿下突然回归找到自己,怕是有要事要商,便让佶拿着吃的出去玩耍。
等佶不舍的走出去,屋里只有杨相与越王二人,越王曲钺,不,应叫屈越,他先开口讲道:“当年国破,越远走西南小国,得信归来已晚一步,故这些年游走世间,借护送等名目四处搜寻吾燧商余部,天神护佑,直至今日让越找到杨相。”
杨相听了此言,双目又泛上红色,曲钺忙劝慰他。
杨相也知此时并非感性之机,细细与曲钺将当年国破之事、他等如何拼死以将士们自家老小李代桃僵换出如夫人菊出城、菊如夫人如何因难产而身亡娓娓道出。最后道:“潜伏于此乃陛下最后一令,他言臣等不可轻举妄动,若可能,代陛下将佶抚养成人,静待殿下归来,留得屈皇氏血脉绵绵于暗中壮大,再他年暗图复国之事。”
曲钺点头。
他与大兄乃同出于先屈氏皇后,乃亲兄弟,只是大兄性情温和,又因嫡子,故学之老成稳重也古板,他因年幼,出生时皇后叫人暗算,伤及他身,故请了大祀行祭礼后算出须于成年前作女装寄于祭庭,故燧商举国知晓有位五皇子,却并不曾见过他本人。
等大些,他在祭庭养出了自由的性子,又未有皇位负担,先皇便默许了他习武跳脱,故而再大,便滋养了屈越逍遥的性子,十五封王,他便借口学武离了燧商天下游走,至于做蒙人打扮,实是因为先皇后曲玉乃蒙下皇室出生,与先皇为和亲所缔姻缘。
她性情温和,人柔美如水,故先皇爱敬,在宫庭与她大量种植卷美人,甚至每年一项便是从蒙下收购卷美人的玉簪与她。屈越年幼便离家,玉皇后不忍幼子,时常去祭庭看他,故屈越从小便沾染了蒙下的习俗,也喜爱卷美人。
他头上簪的这支簪子,乃七月那年瞧着好看,硬从玉皇后头上要来之物,先帝怜爱皇后,又怜及幼儿不如其他兄弟亲养面前,并不罚他,只叫他将此物好生收藏。
而这支玉簪被强求,当时杨相因陪同先皇先后去的祭庭,自在旁亲眼所见,这才是现在为何一见玉簪便肯定来人乃越王殿下的原因。另一个原因,自然是越王长相不随父,乃肖母。
“只是蒙下等国突然四处宣反,战火一开,竟是势如浇油四处沾燃。姬武等人在汾城,竟破蒙人暗伏击杀。本殿因缘凑巧藏身于姬氏军中,眼见受诛者竟似有燧人身影,故心下焦急,正巧有友于反军里无意中听说杨相,故报之于本殿,本殿方心切寻来。”
屈氏越王直视杨相双目。
“杨相,那些假冒蒙人之人,可是汝派?”
杨相点头,咳嗽着道:“不错,胤之强,不外乎有暴君武,若他死,太子亡,胤必大乱,介时吾等整容潜伏暗中植培力量,先皇遗愿,自然达成。”
屈越听他讲到太子亡,眼皮子一跳,心头倒浮上小太子似笑非笑一汪含满星辰似的眼来。
他几不可查的微微一笑,点头道:“武帝武功高强,且防范之心严重,轻易不得接近。然灭国亡家之恨,越牢记在心,日思夜想得出一计,必可斩之!”
杨相听此言心头重重一跳,不由谨慎四下一望,看向屈越。
“殿下有何妙计?”
曲钺收了笑,严肃道:“以礼献之,趁其不备取之人头。”
此言一出,杨相顿时陷入了沉默。
他垂目思索着,清瞿的面容越来越严厉,曲钺亦不着急,只静静的看着茶杯里还微微腾起的残弱轻雾。
良久,杨相抬起头来。
他面上带笑,竟是有种将欲解脱的轻松快意。
“不知燧商残党重臣权相杨士卿之头颅,可当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