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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说中,能渡恶鬼,渡神仙,渡佛陀。
孟长青喉咙微微一腥,倒也没什么表情,随意扭头地吐出口东西来,魂魄是没有血的,那是他溃散的精元,原本应该是金色的,如今已经快变成红色了,他抬手抹了把嘴角,望向谢长留,“你不走吗?”
谢长留道:“我再陪陪她。”
孟长青道:“她夙愿已了,世上再无谢瑶,你再不走,我也快死了。”说着又吐出口猩红的精元,一个上午,三个时辰,这已经是他如今的极限了。
谢长留看了他一眼,递过去个东西。
孟长青伸手接了,却发现是团梦境,人这一生有好梦有噩梦,这一团是极好的美梦,温暖,明亮,放在枕边,能做的一夜好梦。这是谢长留为谢瑶编织的梦境,两百年来,变为女刹的谢瑶每天晚上都安心地住在这梦中。太白鬼城的根基便是这些梦,那些滞留人间的孤魂身上大多带几个美梦,除却穷凶极恶的恶鬼外,鬼魂来到太白城,吐出美好梦境将太白鬼城裹起来,鬼不会做梦,他们就生活在这些梦境支撑的古城中,等待那些也许永远不会回来的人。
孟长青上一世临死前,将自己近八成的修为放在了鬼城那钵莲花中,护着太白鬼城的梦境不散,百万亡灵入鬼城,在那钵莲花的蕴养下,开鬼市筑高楼,热热闹闹平平静静地生活,直到夙愿了却离开人世的那一天。
否则就凭那仙阵,还真杀不了他。
孟长青思及往事,脸色不变,随口又吐出口猩红精魄,对着谢长留道:“你若是不愿意走,不如去太白吧。”他从怀中拿出一枚铜钱递给谢长留,“反正那里都是鬼,修士进不去,也没人管你,你若是想走了,就去太白城南一座老牌楼,找一块刻着‘东倒西歪’四个字的碑,下面有个摆摊算命的瞎子,你找他就行,千万别说认识我,否则他会往死里坑你。”
谢长留接过铜钱,走上高台,拾起那段掉落在地的红绸子,终于,他对着孟长青拱袖作揖,“多谢。”
此生只拜天地与父母的金身散仙,忽然攥着那根红绸子,对着孟长青低头行了一礼。
孟长青只觉得折寿,忙把人请起来了。
鬼境消散开,天竟是未亮,海市蜃楼中六个时辰,现实中不过一瞬。
谢长留将那根红绸子收好了,临走前,忽然回头再望一眼古巷中那口封死的井,恍惚间还能瞧见红衣裳小姑娘坐在井边望着他,再看去,月照如水,新泥焕春草。
谢长留想,今生终究是短了些。
他转身,走出了那条巷子,在他身后,巷子静悄悄。
小巷外。
两人告别。
离别之际,谢长留道:“珍重。”
孟长青看了眼谢长留手腕上的红绸子,笑了笑,对着谢长留开口道:“前辈,你若是真的谢我,以后你多管管你做的那木偶,算我求求你,你别让他去闹市说我那点破事,大白天的,我都要给他跪下了。”
谢长留原本都打算走了,却又忽然一顿,孟长青又说了两句“珍重”之类的话,他却没了声音,许久才道:“那木偶,只有夜里才会去鬼境中说书,从未去过闹市。”
孟长青顿住了,“你说什么?”
谢长留道:“那人偶虽然生出心窍,却极胆小,这些日子白天宣阳城到处是修士,他不可能上街。”他看了眼孟长青,他忽然一皱眉,“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当时有人控制着他。”谢长留想了下,忽然道,“我记得你上回说你来宣阳,是因为有人盗了你的身体?”
孟长青猛地一顿,半晌没说话,忽然别开头吐出口精魄。
第21章
天亮了。
宣阳下着雨,低矮的屋檐下摆着十几只白瓷碗,雨水摔落碗中,叮当作响。
名唤状元郎的说书人蹲在廊下避雨,龙眼似的眼珠子一转又一转。隔壁便是教坊,一群十二三岁的小姑娘跟着女师傅学琵琶,咿咿呀呀地唱着宣阳的曲儿,珠帘卷上去,窗外便是两百年前吴巷被封死的那口井。
说书人怯生生地看向他面前不远处,一身玄黑道服的年轻道人正在坐在台阶上悠闲地听曲子,手中的折扇刷一下,开了合,又刷一下,合了开。
如果孟长青看见这一幕,血都要气得吐出来,那哪里是什么年轻道人?那是他!那是他的身体!
玄黑道服,从不用剑,上哪儿手里都抓着把白纸扇,道门中稍微有点见识的都能一眼看出来,这邪修就是死去快两年的太白妖道。
昨晚深夜,两人坐在这儿听着隔壁的动静,那动静不大,却也不小,这道人坐这儿听戏似的听了大半晚上,敲着扇子不说话,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说书人见那道人闭目养神,忍不住问道:“道长?”
年轻道人悠悠睁开眼,刷一下收了纸扇,扇骨轻轻敲了下眉心,“有意思。”
客栈中。
孟长青做了一个梦,他的魂魄散的太厉害,连记忆都散开了。
他梦见了一些过去的事,走马观花似的,那些久违的记忆一一浮现在眼前,又湮没在一片滂沱大雨中。最终,只剩下一个场景,他跪在地上,雨砸下来,他莫名想哭,喉咙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走啊!”有人朝着他声嘶力竭地喊。
那声音消散在一片白茫茫中,戛然而止的那一瞬间,眼泪忽然就落了下来,止都止不住。
恍惚间,面前有人狠狠地甩了他一耳光,他瞬间清醒过来,睁开眼,却看见了坐在床头的李道玄。
屋子里静悄悄的。
李道玄望着他,“醒了?”
孟长青浑身都是流泻的精魄,脸色苍白,神志不清。
李道玄不知道他怎么了,皱了下眉,抬手摸上他额头,“怎么了?”下一刻,孟长青忽然扑过来狠狠抱住了他,几乎是用力撞在了他怀中,李道玄措手不及,整个人都顿住了。
孟长青死死地抱着他,头埋在他肩上,颤抖不止。
李道玄愣了下才反应过来,抬手抚上孟长青的背,许久才道:“没事了,别怕。”又低声道,“我在。”他的手莫名有些僵。
孟长青的精魄流散太多,脑子一片空白,他死死地抱着李道玄怎么都不肯放手,像是要将谁拉回来,将谁救回来,当年没有拉住,如今死死地用尽了全力将人拉住,带回来。
李道玄揽着他,缓缓将灵力渡给他,低声哄道:“别怕。”
精魄散的太多,伤了元神,记忆错乱